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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至於鎮上的平頭百姓們,就只有惶惑不安、既懷疑人家也被人家懷疑的份。
李國香和王秋赦向公安員反映,莫看芙蓉鎮地方小,人口不多,但圩場集市,水路旱路,過往人等魚目混珠,龍蛇混雜。就是本鎮大隊戴了帽、標了號的地、富、反、壞、右分子,也有二十幾個;出身成分不純、社會關係複雜、不戴帽的內專物件及其親屬於女,就更不止這個數。圩鎮上的人,哪個不是舊社會吃喝嫖賭、做生意跑碼頭過來的?有幾個老實幹淨的人?還有就是鎮上的國家幹部和職工,黨團員,也成年累月和這些居民廝混在一起,藤藤蔓蔓,瓜葛親朋,拜姊妹結老表,認乾爹乾孃,階級陣線也早就模糊不清了。
兩個公安員倒是頗為冷靜地估計了一下鎮上的階級陣線、敵我狀況,沒有撤大網。他們依歷來辦案的慣例,和女經理、王秋赦一起,首先召集了一個“五類分子訓話會”。
鎮上的五類分子,歷來歸本鎮大隊治保主任監督改造。一九六二年夏天,臺灣海峽局勢緊張,上級規定大隊治保主任由大隊黨支部書記兼任。黎滿庚支書定期召開五類分子訓話會。他還在五類分子中指定了一個頭目,負責喊人、排隊、報數,以毒攻毒。這個五類分子頭目就是“秦癲子”。
秦癲子三十幾歲,火燒冬茅心不死,是個壞人裡頭的樂天派。他出身成分不算差,仗著和黎滿庚支書有點轉彎拐角的姑舅親,一從劇團開除回來就要求大隊黨支部把他頭上的右派分子帽子改作壞分子帽子。他坦白交代說,他沒有反過黨和人民,倒是跟兩個女演員談戀愛,搞過兩性關係,反右派鬥爭中他這條真正的罪行卻沒有被揭發,所以給他戴個壞分子帽子最合適。黎滿庚支書被他請求過幾回,心裡厭煩:壞分子,右派分子,半斤八兩,反正是一籮蛇,還不都一樣。就在一個群眾會上宣佈秦癲子為壞分子。過了不久,黎支書見秦癲子文化高,幾個字寫得好,頗有組織活動能力,就指定他當了五類分子的小頭目。
秦癲子當上五類分子小頭目後,的確給黎滿庚支書的“監、管、改”工作帶來了許多便利。每逢大隊要召集五類分子彙報、訓話,只要叫一聲:“秦癲子!”秦癲子就會立即響亮答應一聲:“有!”並像個學堂裡的體育老師那樣雙臂半屈在腰間擺動著小跑步前來,直跑到党支書面前才腳後跟一併,來一個“立正”姿勢,右手巴掌平舉齊眉敬一個禮:“報告上級!壞分子秦書田到!”接著低下腦殼,表示老實認罪。黎滿庚和大隊幹部們起初見了他的這套表演頗覺好笑,後來也就習慣了。 “秦癲子,豎起你的耳朵聽著!晚飯後,全體五類分子到大隊部門口集合!”
“是!上級命令,一定完成!”他立即來一個向後轉,又像個體育老師那樣小跑步走了。晚上,他準時把五類分子們集合到大隊部門口的禾坪上,排好隊,點好名,報了數,一律低下腦殼,如同一排彎鉤似的,才請大隊領導查點、過目。
在五類分子中間,秦書田還有一套自己的“施政綱領”。他分別在同類們中間說:
“雖講大家都入了另冊,當了黃種黑人,但也‘黑’得有深有淺。比方你是老地主,解放前喝血汗,吃剝削,傷天害理,是頭等的可惡;比方你是富農,從前自己也勞動,也放高利貸搞剝削,想往地主那一階梯上爬,買田買土當暴發戶,是二等的可惡;再比方你反革命分子又不同,你不光是因財產、因剝削戴的帽子,而是因你的反動思想、反動行為,與人民為敵。所以五類分子中,你是最危險的一類。你再要輕舉妄動,先摸摸你頸脖上長了幾個腦殼。”
芙蓉鎮 “秦癲子”(2)
“你呢?你自己又算個什麼貨?”有的地、富、反分子不服,回駁他。“我?我當然是壞分子。壞分子麼,就比較複雜,有各式各樣的。有的是偷摸扒搶,有的是強姦婦女,有的是貪汙腐化,有的是流氓拐騙,有的是聚眾賭博。但一般來講,壞分子出身成分還是不壞。在五類分子中,是罪行較輕的一類。嘿嘿,日後,我們這些人進地獄,還分上、中、下十八層呢!”
他講得振振有詞,好像要強調一下他“壞分子”在同行們中間的優越性似的。但他隻字不提“右派分子”,也從沒分析過“右派分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百年之後進地獄又該安置在哪一層。
秦癲子當過州立中學的音體教員,又任過縣歌舞團的編導,因而吹、打、彈、唱四條板凳都坐得下,琴、棋、書、畫也拿得起。舞龍耍獅更是把好角。平常日子嘴裡總是哼哼唱唱的,還常“寬大大寬扯寬”地念幾句鑼鼓經。前幾年過苦日子,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