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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鬥爭的弦繃得不那樣緊,芙蓉鎮大隊一帶的山裡人家招郎嫁女,還請他參加鼓樂班子,在酒席上和貧下中農、社員群眾平起平坐,吃吃喝喝,吹吹打打地唱花燈戲呢。這叫藝不礙身,使得他和別的五類分子在人們心目中的身價有所不同。還有,就是本鎮大隊根據上級佈置搞各項中心,需要在牆上、路邊、巖壁上刷大幅標語,如“大辦鋼鐵,大辦糧食”、“反右傾、反保守”、“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三面紅旗萬萬歲”等,也大都出自他將功贖罪的手筆。
去年春上,不曉得他是想要表現自己脫胎換骨的改造決心還是怎麼的,他竟發揮他音樂方面的歪才,自己編詞、譜曲,自己演唱出一支《五類分子之歌》來:“五類分子不死心,反黨反國反人民,公社民兵緊握槍,誰敢搗亂把誰崩!坦白吧,交代吧!老實服法才光明,老實服法才光明!”他對這支既有點進行曲味道、又頗具民歌風的《五類分子之歌》,頗為自負、得意,還竟然要求在大隊召集的訓話會上教唱。但五類分子們態度頑固,死也不肯開口,加上大隊支書黎滿庚也笑著制止,才作罷。後來倒是讓村鎮上的一些小娃娃們學去了,到處傳唱開來,算是有了一點社會影響。
對於秦癲子,本鎮大隊的幹部、社員們有各種各樣的看法。有的人把他當本鎮的“學問家”,讀的書多,見的世面大,古今中外,過去未來,天文地理,諸如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美國的共產黨為什麼不上山打游擊、工人為什麼不起義,地球有不有壽命,月亮上有不有桂花樹、廣寒宮等等,他都講得出一些道道來,而且還要捎帶上幾句馬列主義、唯物史觀。使得山鎮上一些沒有文化的人如聽天書一般,尊他為“天上的事情曉得一半,地上的事情曉得全”;有的人講他偽裝老實,假積極,其實是紅薯壞心不壞皮;有的人講他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窮快活,浪開心,活作孽;也有的人講,莫看他白天笑呵呵,鑼鼓點子不離口,山歌小調不斷腔,晚上卻躲在草屋裡哭,三十幾歲一條光棍加一頂壞分子帽,哭得好傷心。還有民兵晚上在芙蓉河邊站哨,多次見他在崖岸上走過來,走過去,是想投河自盡?又不像是要自盡,大概是在思慮著他的過去和將來的一些事情……
反正本鎮上的人們,包括賣米豆腐的“芙蓉姐子”在內,包括鎮糧站主任谷燕山在內,不管對秦癲子有哪樣的看法,卻都不討嫌他。逢圩趕集碰了面,他跟人笑笑,打個招呼,人家也跟他笑笑,打個招呼。田邊地頭,大家也肯和他坐在一起納涼、歇氣,卷“喇叭筒”抽:“癲子老表!唱個曲子聽聽!…‘癲子,講個古,劉備
孫權、岳飛梁紅玉什麼的!”“上回那段樊梨花還沒有講完!’,就是一班年輕媳婦、妹子也不怕他,還敢使喚他:“癲子!把那把長梯子背過來,給我爬到瓦背去,曬起這點紅薯皮!…‘癲子!快!我娘發螞蝗痧,剛放了血,你打飛腳到衛生院請個郎中來!’’至於那班小輩分的娃娃,階級觀念不強,竟有喊他“癲子叔叔”、“癲子伯伯”的。
秦癲子領著全大隊的二十二名五類分子,一個個勾頭俯腦地來到鎮國營飲食店樓下的一間發著酸鹹菜氣味的屋子裡,撿了磚頭、爛瓦片坐下,女經理李國香和“運動根子’’王秋赦才陪著兩個公安員進來。公安員手裡拿著一本花名冊,喊一個名字,讓那被喊的分子站起來亮個相。公安員目光如劍,嚴威逼人,寒光閃閃,壞人壞事,往往一眼洞穿。當喊到一個歷史反革命分子的名字時,一聲稚嫩的“有”,來自屋角落。站起來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娃子。公安員有些奇怪,十一、二歲的小娃子解放以後才出生的,怎麼會是歷史反革命?秦癲子連忙代為彙報:他爺老倌犯了咳血病,睡在床上哼哼哼,才叫崽娃來代替;上級有什麼指示,由他崽娃回去傳達。王秋赦朝那小歷史反革命啐了一口:“滾到一邊去!娘賣乖,五類分子有了接腳的啦!看來階級鬥爭還要搞幾代!”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芙蓉鎮 “秦癲子”(3)
接著,女經理李國香拿著一疊白紙,每個五類分子發一張,叫每人在紙上寫一條標語:“大躍進、總路線、人民公社三面紅旗萬歲!”而且寫兩次,一次用右手寫,一次用左手寫。五類分子們大約也有了一點經驗,預感到又是鎮上什麼地方出了“反標”了,叫他們來對筆跡。膽子大的,對公安人員這套老套子,不大在乎,因為不管你做不做壞事,一破什麼案子總要從你這類人入手、開刀。膽子小的卻嚇得戰戰兢兢,丟魂失魄,就和死了老子老孃一樣。
使公安員和女經理頗為掃興、失望的是,二十二名五類分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