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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但這不是失敗的低頭,而是那種如流水般隨物賦形的低頭。所以,在《鹿鼎記》中,氣宇軒昂出類拔萃如陳近南,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如康熙,都不如萎瑣又無知的韋小寶那樣左右逢源如魚得水。這不是金庸寫郭靖和石破天時那種簡單的反智傾向,而是讀通曆史和人生後的庖丁解牛。最後,當韋小寶身處不可調和的兩難境地時,他想通了一個惟一的破解之道:“老子不幹了。”
不瞞諸位,這些年兄弟混跡江湖,每當碰上種種難題,就會想起韋小寶,並且學著用韋小寶的方式和態度來對付,結果就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該低頭時就低頭,沒有什麼屈辱、壓抑和鬱悶,最多老子不幹了。
活到如今,說實話,我已想得很明白:倘若做不成《天龍八部》中的無名老僧那樣的人,我寧願自己是《鹿鼎記》中的韋小寶。呵呵,塵土榮華,昔晦今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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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高於志 土木形骸
春天的早些時候,在廈門海邊的夜宴上,江湖上——特別是在金融界——鼎鼎大名的巴曙松博士在席間說起一個銀行業界人士,用“才高於志 土木形骸”這八個字來形容。其時我的《古金兵器譜》正在噹噹、卓越、旌旗以及各地的書店熱賣中——那是一本談論古龍和金庸書中人物的道路問題的書。聽到巴博士此言,我猛然想到,這八個字正好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笑傲江湖》中的莫大先生。
“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在《笑傲江湖》中出場很少,總共不過寥寥幾次,卻次次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乃是一等一的人物。第一次出場是在衡山城的一家茶館裡,“只見一張板桌旁坐了一個身材瘦長的老者,臉色枯槁,披一件青布長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狀甚是落拓,顯是個唱戲討錢的。”直到他一劍削斷七隻茶杯後走出茶館,眾人才知這拉胡琴的落拓老頭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衡山派掌門人。第二次出場一劍殺了嵩山派的高手費彬轉身便走,這一劍救了他的師弟劉正風和其時尚未學會“獨孤九劍”的令狐沖等,平時有點看他不起的師弟劉正風這時感慨道:“說到劍法武功,我卻萬萬不及了。平日我對他頗失恭敬,實在好生慚愧。”第三次出場是和令狐沖在一個小酒館中對飲。“令狐沖見莫大先生形貌落拓,衣飾寒酸,哪裡像是一位威震江湖的一派掌門?偶爾眼光一掃,鋒銳如刀,但這霸悍之色一露即隱,又成為一個久困風塵的潦倒漢子。”令狐沖其時正身陷所謂名門正派與魔教邪派之爭,並因此對任盈盈不能痛下決心,莫大對令狐沖說道:“令狐兄弟,你現下已不在華山派門下,閒雲野鶴,無拘無束,也不必管他甚麼正教魔教。我勸你和尚倒也不必做,也不用為此傷心,儘管去將那位任大小姐救了出來,娶她為妻便是。別人不來喝你的酒,我莫大偏來喝你三杯。他媽的,怕他個鳥?”在令狐沖看來,“他有時出言甚是文雅,有時卻又夾幾句粗俗俚語,說他是一派掌門,也真有些不像。”“他媽的,怕他個鳥?”這雅語中的粗罵,正體現莫大的為人處世之道,就像他的胡琴一樣,一味淒涼,往而不復,不求中正平和,但求率性而已。
對於個人來說,對幸福的理解是各不相同的,不過,一個人志向太大了,對他自己來說多半是一個不幸。不說那志大才疏的,也不說那懷才不遇的,單說那功成身就的,一般是少不了要勉強別人也勉強自己的。所以,一個人能才高於志,便已脫了苦海;還能做到土木形骸,那他是有福了。“土木形骸”這四個字,最早是用來形容劉伶的。《名士傳》說劉伶“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鋤隨之,曰:‘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遊一世。”關於劉伶的記載,都是很有趣的。《竹林七賢論》說到有一次別人跟他吵架急了要揍他時,“伶和其色曰:‘雞肋豈足以當尊拳?’其人不覺廢然而返。”最有名的要算《世說新語》裡說的故事:劉伶的老婆勸他戒酒,劉伶說好呀,你弄點酒肉來,我對神發誓戒酒,結果,劉伶對著祭神用的酒肉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婦人之言,慎不可聽。”然後,“便引酒進肉,隗然已醉矣”。不過,劉伶最高妙的地方是他雖然才高八斗,卻“未嘗措意文章,終其世,凡著《酒德頌》一篇而已。”這是他勝過“竹林七賢”中另外幾位的地方。他所處的那個時代已經窺見“唯有文章才能不朽”這一奧秘,以他之才,卻“未嘗措意文章”,一輩子只寫了一篇《酒德頌》,呵呵,那是不求不朽的智慧和境界了。
在真實的劉伶或者虛構的莫大這樣的人物身上,我印證了我對生活的一個樸素的見解——幸福就是做一個不求進取的天才,胡亂快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