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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康元年,八月,氐秦邊境,五原郡
去歲雪災,面市鹽車,牛羊凍死無數。今歲又遇大旱,自六月起,五原城就火傘高張,熱得不成樣子,無論草原還是靠近草原的邊郡,日子都異常難過。
烈日曝曬下,城磚都似被烤焦。
守城計程車卒耷拉著眼皮,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遇巡城將官走過,勉強支著長矛,站直身子。不到片刻,汗水溼透短袍,人愈發的沒精神。
等巡視的隊主離開,立即扯開衣襟,單手用力扇著,抱怨著天氣不尋常,念著四月至今的餉銀還沒發,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等隊主徹底不見蹤影,兩個伍長帶頭坐下。見士卒實在撐不住,開口道:“輪換著休息,不用一直站著。這麼熱的天,那些東胡和匈奴人不會過來。等熬過八月,進到九月,天肯定涼了。”
伍長口中的東胡和匈奴,皆是組成柔然的部落。尤其是匈奴部,常年遊牧在五原郡附近,遇上盛暑祁寒、水草不豐,日子過不下去,沒少侵擾五原、朔方一代。
次數多了,守城的氐人逐漸找到規律,心中十分清楚,遇上天災的年月,邊界必定更不安穩。
不過,今年的夏天實在太熱,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匈奴部縱然有心來搶,也會選在稍晚的時候。這樣日正當頭,別說抄刀子進攻,騎在馬上跑一圈都能熱暈。
到時候,別說搶劫糧食人口,估計自己會先中-暑,一頭栽到馬下。
伍長說話時,士卒陸續靠坐在牆邊,一邊扇著風,一邊傳遞著兩隻水袋。
天氣太熱,整整一個多月沒下半滴雨,旱災跡象十分明顯。
城附近的溪流盡數乾涸,守城士卒喝的都是井水。百姓不能靠近水井,每天要走出數里地,才能擔回兩桶河水。
如此旱情,田中的麥苗早已經枯萎,只能靠存糧和打獵過日子。
“南邊的商隊許久不來了。”
伍長喝過水,咂咂嘴,撕下一片翹起的嘴皮,堆到嘴裡咬著,順便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痕,“不過是搶了兩回,殺了幾個人,那些漢人和西域胡都是鼠膽!”
士卒互相看看,都不覺得此言不對,反而深以為然。
守在邊境上,油水不豐,還要時刻準備和柔然拼刀子,餉銀幾月不發,總要自己想些來錢的路數。
之前有兩支過境的商隊,運的是絹布彩寶、還有大車的香料。伍長見獵心喜,和眾人一商量,將人放進城,直接殺了個一乾二淨,搶下全部貨物。
發了這筆大才財,自然不能越過上官,大頭必定要給隊主,餘下的才是眾人分。
事情做得機密,並無訊息傳出。
眾人嚐到好處,膽子越來越大,手段越來越狠,不過幾個月時間,往來五原的商隊竟無一支平安離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終於,有商隊護衛僥倖逃脫,五原郡是“賊窩”的訊息迅速擴散。
縱然沒有親眼見到,小心總無大錯。
自上月起,再沒有商隊輕易踏入城中一步。縱然要往北,也會選擇繞原路。耗費些金銀不算什麼,領隊咬牙忍了。
無論如何,銀子再賺就有,總比丟掉性命強上百倍。
肥羊沒有再次出現,財源突然間斷絕,守城的氐人很是鬱悶,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實在無處發洩,乾脆對著城內的漢人和雜胡下手。天高皇帝遠,此處距長安千里,朝廷哪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這樣殺了半個月,守城士卒的火氣勉強消散,城內的漢人和雜胡少了整整三分之一。餘下的都是戰戰兢兢,每天裡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刀子落到自己頭上。
不是他們愚鈍不知道逃跑,實在是無路可逃。
這裡靠近草原,北邊就是柔然,若是迷路跑到北邊,說不準就會捱了柔然人的刀子。
想要逃往秦氏轄地,偏又遇上旱災,除了臨近的朔方郡,百里之內荒無人煙。沒有萬全準備,跑到中途就會被渴死餓死。
擺在面前的幾條路,幾乎條條都通向死衚衕。
留在城內好歹能多活幾天,逃出城外,不用多久就會死在柔然人的刀下,要麼就是落入狼腹,成為草原上的一堆枯骨。
絕望之下,要麼徹底麻木,要麼催生不顧一切的瘋狂。
守城的氐人並不曉得,被他們視為豬羊的漢人和雜胡已被逼到絕境,雙眼赤紅,只要尋到機會,必定會僕上前來,徒手將他們撕碎。
申時中,熱意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