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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朱綬一臉笑意地抬手虛扶,李肆的膝蓋只在地上點了一下,就順水推舟的直了起來,心想你不要這一拜,後面可就再沒了。
他這麼一順水,李朱綬的眉毛就像撞上了礁石的小船,徑直擰了起來,還真沒見過這麼順竿子往上爬的傢伙,怎麼就把自己的客氣當真了呢?
可縣官老爺終究是有涵養的,瞬間遮掩了不快,換上一副春風盎然的面孔,開始跟李肆談論起鄉村的風土人情,絲毫不提李肆的來意,讓李肆充分領教了官老爺們做事交際的派頭。
扯了老半天,話題才進展到莊稼收成,一直唯唯諾諾順著李朱綬的李肆終於不耐煩了,找著了李朱綬喘氣的岔子,沉聲開口。
“李大人,草民今日所來,是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何事呀,至於如此驚惶……”
李朱綬拖著長長尾音應著,心道果然是個鄉間草民,一點也不知禮,咱們的前戲還沒作完呢。不過他也鬆了口氣,這前戲沒人配合,還真是挺累人的。
李肆將一張紙掏了出來,雙手展開,清清楚楚地展示在李朱綬面前。
“這張紙上的事情,想必大人應該看得明白。”
李朱綬差點想一口唾沫吐李肆臉上,這不是納糧單子嗎?我還能不明白?神神秘秘的,搞什麼名堂!?
原本還以為這個李四是為著他眼前正頭痛的大事而來,現在見這單子,李朱綬預料落空,一肚子無名火猛燒起來,就想著好好訓斥李肆一番,然後命人將這個粗鄙草民叉走,目光忽然被那張“執照”上的日期給拉了過去。
“康熙……五十年……”
覺得有些不對勁,李朱綬在嘴裡低低念著,越念臉色越白,最後哎呀一聲,整個人幾乎癱在了椅子上。
【1:康熙中後期,綠營兵已經腐化,很多兵丁另有主業,只把當兵看作副業。軍官甚至還鼓勵兵丁另找他業,這樣他就可以砍下一半月餉,揣到自己兜裡。】
【2:“大爺”一稱,在康乾之間,可不是對老者的一般稱呼,德高望重且有官身者才可能得此尊稱。】
第十五章 康熙五十年,可是很重要的一年
() 康熙五十年!
“李大人應該還記得吧,康熙五十年上諭,自五十年到五十二年,所有應徵地畝、人丁銀,連帶歷年積欠,全國各省,分三年輪免……”
李肆的話音飄飄搖搖地響著,李朱綬的眼前金星亂冒,他下意識地在心裡默唸:“直隸、奉天、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所屬除漕項錢糧外,康熙五十年應徵地畝銀、人丁銀並歷年舊欠俱著免徵……”
這就是李肆提到的“大事”,康熙五十年,“聖祖仁皇帝”免了全國錢糧並帶積欠,原本康熙想的是在即位五十年這個吉利年頭一次搞定,可這顯然不現實,只好將全國諸省分作三份,三年輪著免除,而廣東就在第一輪裡。這事可是滿遺們翻來覆去唸叨的仁政,李肆記得再清楚不過。
之前賴一品不僅收了康熙五十年的皇糧,還給出了正式的納戶執照,這可是明目張膽地隱瞞恩免,而接著賴一品來找關鳳生催要原本已經被免除的積欠,更是欺君昧上。
就靠著這張蓋有知縣大印的納糧單子,李肆確信自己能整死賴一品,那傢伙不知道犯了什麼傻,在免了皇糧的那一年,還發出徵收皇糧的正式憑據,根本就是將自己的菊花掰開,邀請別人來捅。
李肆還推斷不出賴一品開這單子的心理,但粗略想來,多半也是欺負他們這些草民沒有見識,有恃無恐。
可賴一品怎麼也想不到,獲得了新生的“李四”,是個前知三千年,後知三百年,論見識當世無人能及的怪物……
李肆在問李朱綬記不記得,李朱綬心中大喊,他怎麼能不記得!?
去年就是藉著這場輪免,他跟鄉紳胥吏們瓜分了一萬多兩正稅銀子,雖然錢不多,可這是憑空掉下來的餡餅,還讓他跟鄉紳胥吏們的關係很是推進了一步,換在尋常,兩倍於這個數目的銀子都難辦到。
他也必須徵這正稅,否則他的雜派和火耗從哪裡來?真要老老實實按皇上的話辦,他當年還能有什麼收成?靠他一年45兩銀子45斛祿米來養活親友家人幕席?
就算他不想徵,裡排書辦還有鄉紳們也得讓他徵,否則他們的油水從哪裡來?
他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吞這銀子,面上該做的都做了,比如讓羅師爺繕寫的恩蠲通告貼在了縣衙外,盡到了將仁厚皇恩廣澤草民的義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