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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勝臉色徹底轉白了,連忙吆喝著手下去追那已朝鐘府去的高個汛兵,之前安排的什麼交代,看來還是免了的好。
在蕭勝正忐忑著是不是真要去燒香的時候,李肆已經點起了一柱香。
這會他已經來到了縣城十多里地的麻岡寨,唐末黃巢造反,荼亂到了英德,麻岡寨的曹寨主在此抵抗,死後他的妻子虞夫人繼續領兵抗敵,由此也獲得了曹主娘娘的神名,一直流傳到了後世。在李肆那個年代,已經被尊稱為北江女神,雖然不如源自福建的媽祖娘娘那麼顯赫,卻也是廣東有名的土著神明。
李肆來祭拜曹主娘娘,不過是在半道上見到了這座神祠,在信仰上,李肆就是典型的華夏人,有神拜神,有佛拜佛,求個吉利,意思而已。
發下願望,禱告娘娘祝他這縣城之行順利之後,李肆接著上路,剩下十多里地,一路小跑,也花不了太長時間,很快就見到了縣城那低矮的城牆。
英德縣城在北江西岸,城週三裡,明代編戶九里,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城。但即便是在明代,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城裡,更不用說人口日增的清代。
就見城外亂七八糟鋪著大圈的民居,一條石板路劈開民居,直通小城的城門。而在土路與石板路交匯處,也還守著幾個兵丁,不過來往人色匆匆,他們也基本就是個擺設,李肆沒料錯的話,這些兵丁都是閒漢,被真正的綠營兵僱來站樁而已【1】。偶爾見著拉車扛貨,面目憨實的路人,就伸手討幾個銅子,對李肆這種兩袖清風的人根本就不搭理。
踏上石板路,瞅到路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本縣父母田大爺仁德恤民……”等字樣,是一篇頌文。李肆這才記起,英德縣曾經也有一個青天老爺,名叫田從典。算算他任英德知縣是十七八年前,雍正年間官至尚書,眼下應該也是高階京官了。他在英德減雜派,修路橋,興文教,作了不少實事,這條石板路該是他主持修的。田從典在英德名聲很高,英德人都以“田大爺”尊稱【2】。
只是眼下這石板路已經破舊不堪,再想想自家和村子裡的境遇,李肆心中感慨,人去政息,青天再清,也只留下空谷回聲。
“我可不是田克五……”
小城的縣衙後堂,一個面目白淨,看起來還頗有幾分貴氣的中年人坐在書案後,正摘了冬帽,一邊瞅著那上面的黃銅珠子發呆,一邊嘴裡嘀咕著。他穿著一身青藍官服,補子裡一隻呆頭鵝(鸂鶒)在碧濤之上追著紅日,一看就是位七品文官。
“羅先生,他田克五田從典,三十四年知英德縣,一直呆了三任都沒挪窩!四十二年委屈了一下,四十三年就進了都察院,四十九年遷了左通政,現在才兩年不到,又遷了光祿寺卿,我能跟他比?”
英德縣知縣李朱綬剛退了堂,正受著自家羅師爺的勉勵,可效果似乎不怎麼明顯。
“別說往上走了,今年廣東府縣這一劫,還不知道能不能避得過去呢,只希望那楊衝鬥,別到處亂攀咬人。唉,今年這收成,看來是虧大發了。”
一個清瘦的老頭穩穩坐在書案邊的太師椅上,舉著一鍋煙,呼嚕嚕抽著。這就是羅師爺,掌管著李朱綬的錢糧刑名,每年拿李朱綬的六百兩銀子。聽到東主意有所指地在叫窮,嘴角邊的鬍子微微掀了一下。
“東翁,去年借恩蠲備下的餘銀,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李朱綬唉聲嘆氣,有心想扣點羅師爺的年脩,卻被軟綿綿一句話頂回來,也不敢再在“收成”這個話題上深下去。
“近日朝廷風緊,東翁還可壓壓白總兵。”
羅師爺職業道德不錯,依舊盡心提醒著東主。
“白蠻子那傢伙……”
李朱綬正一臉憤慨,有門房進來了,舉著一張名刺。
“老爺,有鳳田村人李四投名求見。”
李朱綬雙眉高豎,啪地拍了桌子。
“沒功名?沒官身?草民一個,居然也敢舉名刺,是他吃撐了還是你喝暈了!?叉出……等等!這個……姑且一見。”
那張名刺背面寫著兩個大字:“消災”,這可觸到了李朱綬的神經,畢竟是官老爺,調門就像是在玩漂移,連點菸塵都不帶。
“鳳田村人李四,拜見父臺李大人……”
李肆進到縣衙後堂,面對李朱綬,咬緊了牙關,彎下膝蓋,就準備叩拜這位父母官。沒辦法,他沒功名,不跪這一下,那可就萬事皆休,就跟必須給門房塞上幾分銀子一樣。
“免禮免禮,李四?果然氣宇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