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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開進古城汀州,紅二十八團五連連長丁泗流的心裡,貓爪子亂撓似的又癢又痛。
他早先在國民軍許克祥部獨立第三師當副排長,雖然貴為軍官,但一排之副,頭頂上就壓著個排長翻不過去,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其實,官大半級就讓人喘不過氣來。想剋扣點兵餉、喝點兵血什麼的都輕易輪不到他這個排副。一次行軍,丁泗流崴了腳,本來咬咬牙也能跟上隊伍的,他卻不急不忙地跟在後面走。誰想那個冬天日頭寒短,太陽一個金瓜墜地,掉到地平線下就找不著了。天黑透的時候,丁泗流算真的掉隊了,他索性投宿村莊住下來不走了。那晚,手槍一亮,房東家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了,又舒舒服服燒水燙了腳。房東家的閨女就是另外一道菜了。那女子水靈著呢,一雙眼睛鏡子似的直朝他身上晃,遇到丁泗流的目光,又慌慌地躲避開。丁泗流跟掉了魂似的,一宿沒閤眼。第二天本不想再走的,沒想到村上又開進來支隊伍,打聽下番號,是國民軍第二十軍。丁泗流知道二十軍軍長賀龍的厲害,不敢再動那份花花腸子,多看了那房東姑娘幾眼,就跟著人家二十軍走了。吃行伍這碗飯,對丁泗流來說,端誰的碗都一樣。
1927年夏天,升到了排長的丁泗流沒想到二十軍在南昌城裡舉行暴動,造起國民政府的反,這才知道軍長賀龍原來頭上早已扣了頂紅帽子,是共產黨的人!國民政府調集南方各省兵力對付暴動部隊,二十軍吃不住勁了,退出南昌,且戰且走,丁泗流也在戰鬥中負了傷,幸好革命軍不丟傷員,硬是派夫子用擔架將他抬進了閩西汀州城。
不過年把多時間,天上人間,恍如夢境啊。丁泗流此番隨軍重入汀州,工農革命軍已經有了大號,叫做“紅軍”了。當兵吃糧拿餉,叫什麼無所謂。進城之前,丁泗流就想一是歇歇腳,大吃幾頓;二是一定要尋找到福音醫院的小護士瑪麗亞。那一次進汀州,若不是看到貌若天仙的小護士瑪麗亞,鬼才肯住什麼醫院呢。丁泗流一向以純粹的行伍出身而自傲,小傷小病就要住院大養,豈不讓那些農民泥腿子笑話!那天,幾個抬擔架的夫子和排裡的弟兄都攔不住他,就連那個姓魏的醫生都說服不了他。可那個瑪麗亞一張嘴,一切就此改變了。
丁泗流熟門熟路,直奔山上的福音醫院。年把多光景,就像古城汀州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樣,這家一股子洋蔥和牛奶混雜氣味的教會醫院面貌依舊,低矮的平房寧靜古樸,就連那股子淡淡的化學藥品味,彷彿也是昨天起就不曾散盡。還有那些白色方巾下面的一張張細皮嫩臉,似乎也都還熟稔,但分明又都記不得了。一年多前,南昌暴動部隊在福音醫院養傷的傷號有三百來人呢,誰還能記得他小排長丁泗流?除了小美人瑪麗亞,他丁泗流又能記得住誰?就算有恩於他們三百來傷號的傅連暲院長和那個姓魏的醫生,他也記不住長啥模樣了。福音醫院的醫生、護士得知丁泗流是紅四軍隊伍上的人,倒也沒人慌亂,又聽說他找瑪麗亞,便告訴他,瑪麗亞聽說紅軍進城,一早就出去了。丁泗流並不氣餒,轉身出了醫院,打算到街上繼續尋找。前年,他們不就是在大街上認識的? txt小說上傳分享
二 故事往往發生在一天之內(3)
前年,他的槍傷本來並不重,卻治療得很不及時,部隊一路行軍打仗,加上天氣炎熱,感染化膿,魏約翰醫生的手術很是費了點事。暴動部隊並沒有在汀州久留,籌到一筆款子後,部隊就往廣東方向開拔了。臨行前,留下一筆經費和三百多傷號,安置在福音醫院。丁泗流在護士們的精心照料下,傷口很快癒合了。他和瑪麗亞也一天天熟悉起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都覺得心情愉悅,差不多無話不談。丁泗流不是沒見過女人的那種男人,當兵吃糧,走南闖北,他見過的大姑娘還少嗎?傷好之後,離開汀州城,他差不多也就把瑪麗亞給忘了,就像忘記那顆曾擊入他身體的子彈一樣。如果這次不是紅四軍重新進入汀州,他說不定這輩子再也想不起那個叫瑪麗亞的護士姑娘。可是,既然回來了,他也就理所當然地想起瑪麗亞。汀州城這小地方,雞籠狗舍般大小,比長沙、南昌差遠了,除了吃的喝的,他還能記起什麼來呢?
走到街上,丁泗流見人群潮水一般朝城門湧去,他以為有多大熱鬧呢,也跟了上去。到了才知道,城裡百姓為了看倒懸於城牆的死鬼郭鳳鳴。丁泗流暗罵聲“晦氣”,吐口唾沫,正待離去,卻一下看到了瑪麗亞……是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儘管事隔一年多了,可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他媽媽的,這就是緣分啊!
瑪麗亞和一個穿身黑色教袍的神父一道,正低眉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