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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臉倒黴相,聽人訓話呢。訓他們的是個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那傢伙穿一身黑得油光閃亮的皮衣,像只才被人薅淨雞毛的烏骨雞。那傢伙還穿皮靴、戴呢帽,派頭十足,嗓子又尖又細,話語快得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說什麼,只是讓人籠統地體會到他的一腔憤怒罷了。丁泗流不認得那個男人,估計他是城內某個富商,最多還有點文化,這兩樣兼而有之的男人丁泗流並不懼怕,他信服的只是槍桿子,天下之大,大不過的就是一杆槍把子,軍隊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瑪麗亞肯定被那個男人嚇得不輕,單薄的身子像片秋天的樹葉似的簌簌發抖。圍觀的老百姓越來越多,愈發讓瑪麗亞和那個倒黴的神父無地自容,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丁泗流火氣陡升,他分撥開人群走過去,一把將瑪麗亞像只受傷的小鳥一般攬在身後,怒目瞪著那男人,喝道:
“喂,你算哪隻林子裡的鳥?憑什麼在這訓人?”
也不怪丁泗流認不得對方,柳達夫被派到紅四軍後一直在前委和軍部打轉轉,很少到下面團裡去。丁泗流認不得對方,柳達夫卻認得這個無法無天的傢伙肯定是紅四軍的,而且是個軍官,只是不知道這個渾小子叫什麼。丁泗流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軍服,那還是在二十軍時發的冬裝,只是肩頭上用來掛肩章的襻帶如今空空如也,倒是轉戰千里,風雨侵襲,那身軍服早就破破爛爛,多處掛滿三角口子,和叫花子相差無幾。
到紅四軍不久,特別是離開井岡山之後,柳達夫就發現這支四軍隊伍亂糟糟的,和他遠在莫斯科時想象的*麾下的野戰紅軍相距甚遠,簡直就是一夥嘯聚山林的土匪流寇。糟糕的軍官、糟糕計程車兵,造成了四軍表象之亂,亂七八糟,簡直到了難以容忍的程度!這支紅軍隊伍的核心骨幹中,除了那些穿著五花八門鄉間服裝的農民外,就是像眼前這傢伙一樣穿著國民軍舊軍服的軍官,很難想象那些軍官曾受過良好的職業軍人教育,無非是些反動軍隊的兵痞子罷了。就某種意義上說,這些舊軍隊過來的舊軍官,遠比那些鄉下來的農民更令人糟心。槍還是那些槍,人還是那些人,就連身上那層老皮都沒有蛻化,他們除了由國民黨向共產黨名稱上的轉換外,幾乎沒有任何性質上的變更。指望靠這些舊軍人、兵痞子完成布林什維克革命,赤化整個中國,簡直是天方夜譚!看到有帝國主義的走狗神職人員在為敵酋郭鳳鳴祈禱,柳達夫更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本來打算將一對黑白男女帶走,交給四軍政治部保衛部的人細細審訊,可等到那女護士一回頭,柳達夫的骨頭一下就酥了!簡直就像在莫斯科東方大學聽到那些白髮蒼蒼的蘇聯老教授用俄語講授聯共(布)黨史一樣陶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貌若天仙……事到臨頭,還是那些國粹管用,一下子把他的客觀感受表達得淋漓盡致。他身不由己,鬼才知道為什麼,上前攔住那個帝國主義的走狗——確切地說,就剩下穿黑色教袍的神父了——滔滔不絕地訓斥開來。他究竟說了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不曉得旁邊圍觀的百姓們那麻木不仁的表情究竟何意。柳達夫那雙直勾勾的雙眼,就像黨內的上層精英盯緊了*主義一樣,緊緊直視著那個教會醫院女護士又羞又窘的臉龐。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在莫斯科一座廢棄的教堂內,看到牆上落滿灰塵的一副舊油畫。偏偏就在這漸入佳境的美妙時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粗魯地插了進來,打斷了他美麗的幻想。柳達夫心裡這個氣呀,他的身體又重新正了過來,頭朝天,腳指地,思緒卻仍在千里之外。反應如此之大,那種跌落的感覺簡直令他眩暈,他渾身都在發抖。
“你、你是哪部分的?請報出你的軍階和職務。”口齒一向伶俐的柳達夫竟有些結巴。
“哪部分的?”丁泗流未曾開口之前,已經熟練地掏出了腰間的手槍,指向這個穿黑皮衣的傢伙。槍是軍人之膽,槍在手,說話的聲調,自然就有了種金屬般冰冷的殺氣。“老子是紅軍第四軍的,瞧見有多少人馬槍支了吧?汀州城裡,郭鳳鳴能殺,還有誰不能殺?”
“你放肆!快把槍收起來!”柳達夫看到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自己腦門,臉都白了,他低聲喝道。
“喲喝,屎殼郎鑽進幹牛糞裡,你小子一層硬殼殼呀?”
丁泗流用槍口在柳達夫的黑皮衣上慢慢地划著道道,好像在書寫著斬殺令。柳達夫退一步,他就向前逼一步,他早忘了護在身後的瑪麗亞,甚至忘了自己來幹什麼。
士可殺,不可辱,柳達夫畢竟也是男人,他被這奇恥大辱氣炸了肺。他大吼一聲:“你想造反不成?簡直無組織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