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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世間萬物的倨傲自信,多少彌補了他稍嫌瘦弱的身骨。他剛從蘇聯留學歸來不久,就被黨中央委派到紅四軍工作。可惜這位來自上海中央的“欽差大臣”剛到井岡山,就遇上敵人對井岡山的第三次“會剿”。毛澤東曾親自徵求他的意見,柳達夫毅然選擇了與四軍主力一同行動,他慷慨激昂,唾液如飛,說是“寧肯喪家,也要做一隻忠勇的狗”……當時毛澤東同志聽後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柳達夫的另外不同凡響之處,在於他身上不像其他紅軍官兵那樣穿得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人穿著大姑娘、小媳婦花棉襖染黑的“軍服”。柳達夫穿一件散發著幽幽暗光的黑色皮夾克,腳下是一雙德國制的手工牛皮靴,頭上則戴了一頂花格粗呢的鴨舌帽,這都是他在莫斯科阿爾巴特大街為自己挑選的中國布林什維克化的戰鬥服裝。要是紅四軍前委和軍部還有誰懂得他的黑皮衣上沒有襟扣,又會拉得“噝噝”作響的那道銅製“拉鎖”的話,就會發現柳特派員連褲腰帶都沒綁,他使了兩根鬆緊繩似的吊帶將褲腰掛在肩膀頭上呢。
柳達夫跟著紅四軍軍部進城後,想獨自一人在城內隨意走走看看。他毫不掩飾自己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座千年古城,一道古色古香的老城牆,一彎繞城而過的汀江水,還有滿城明清風格的房屋建築……真是太美了!簡直有些俄羅斯風格的油畫效果呢。在此之前,他實在想不到閩西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裡還有這樣一個汀州城,就如同被汙泥包裹起來的蚌殼中竟然還有一顆璀璨的珍珠。柳達夫不明白前委書記老毛為何帶著紅四軍主力在贛南一帶打圈圈,與尾追堵截的敵人“躲貓貓”。那時柳達夫喟嘆:老毛儘管得意於他在井岡山上割據出一塊紅色蘇維埃根據地,可這個鄉間教書匠出身的紅色領導人畢竟沒有在蘇聯學習過正規的軍事指揮,就是在法國留過學的朱德,也不過一個老派的舊軍人。設想一下:四軍若是換了從蘇聯回來的劉伯承指揮,現在可能完全是另一種樣子。當前委決定奪取汀州城時,柳達夫舉雙手錶示贊成。與紅四軍的老毛、朱德、陳毅那些人一口鍋裡撈飯吃,還很少有過這樣意見一致的情況呢,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兆頭。柳達夫同普通的紅四軍官兵一樣,也早就厭倦了跋涉風雪、流離失所的行軍作戰生活,盼著能得到喘息休整的機會。汀州古城,正是落腳之地啊。
正當柳達夫雅興陡然而升時,他在潮流般湧來湧去的人群中,看到了被丟擲浪花中的那個黑衣神父和白衣護士。神父穿著一身黑色教袍,不用說就知道這是個什麼角色,一個資產階級的黑色烏鴉!竟然飛到了閩西的山溝溝裡,落腳在汀州城內,西方宗教真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啊。而護士那一身白色的裝束,與神父截然相反,同樣暴露了她的職業。哦,還有,就是兩人的祈禱動作了。在革命聖地蘇聯,隨著蘇維埃革命政權的建立,帝國主義的幫兇,東正教幾乎和地主富農一道被工農革命政權消滅了,紅色的理想主義光輝照耀著古老的俄羅斯大地,這正是令柳達夫和其他中國同志欣羨不已之處。而這個閩西小城汀州,古老中伴著新潮,令人咋舌啊。紅軍扯旗放炮入城來,帝國主義的勢力早該聞風喪膽、屁滾尿流才是,他們那一黑一白、一男一女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為被紅軍擊斃的敵酋做禱告,這足以令他驚訝了。對付這些帝國主義反動勢力的幫兇,柳達夫並不缺乏革命的主義和辦法,別忘了,他可是留蘇歸來的地道的布林什維克啊!他扶了扶腰間的手槍,走下了豆腐店屋簷下的臺階,向著那個黑衣神父和白衣護士走去。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二 故事往往發生在一天之內(2)
柳達夫先走到白衣護士身旁,拍拍她的肩。瑪麗亞一驚,回過頭來,柳達夫一怔,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甚至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拍人家的肩頭。
柳達夫看到了一張東方式的古典而美得令人靈魂出竅的臉龐,一張帶有古越痕跡的五官特徵,靈巧、精緻、勻稱,分佈合理,就像德國的哲學一般嚴謹,又如法國的小說一樣浪漫,卻還有著英國十四行詩一樣的華美……總之,柳達夫自離開莫斯科回到國內,還不曾顧盼美人。特別是來到紅四軍工作後,輾轉各地,疲於奔命,連肚子都填不飽,更難以留意女性之美。他沒想到,在古老的汀州小城,會看到一張令他怦然心動的仕女般的臉龐。對,這可不是那種俄羅斯風格的油畫了,簡直是一張出自於宮廷畫師最完美的工筆畫。
美,就是一種主義啊!柳達夫在心底深處半是呻吟,半是吟誦,他簡直頭重腳輕,竟然有了種倒懸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忘記了身旁黑衣神父和其他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