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一切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有火柴盒般小的,就連臥室的檫木地板上也嵌有塊直徑一米的圓鏡。
她迷戀鏡子,迷戀屋裡每一塊鏡子的每個細節。這些鏡子皆有生命,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有悲歡離合。她毫不猶豫地確信這點。她曾不小心摔壞擱梳妝檯上的一面有卡通心形圖案的鏡子,當時就聽見它的哭泣聲。她心痛壞了,趕緊找膠水想粘起它,但它碎得實在厲害,粉身碎骨。她粘了好半天,還劃破了手指,她還是不能把這些碎片粘回一起。她跑商場去買,跑了幾天,跑遍大小商場,最後不死心,又去了批發市場,還是未能買到一個相同模樣的。她很難過,其實她心裡知道,就算買到了,她還是不會開心。那畢竟不是他帶回來的。而屋裡所有的鏡子都是他和她一起佈置。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鏡子的邊框褪了色,斑駁了,鏡面卻依然清潔,就像他注視她時柔和的目光,永遠也不會改變。
他喜歡給她買衣服,滿滿的,幾大櫃。他說她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她的胳膊,她的腿,她的臉龐,她的臀,她每一根腳趾頭上都印有他溫柔的吻。他愛煞了她,愛她的性感、聰明、狂野、嬌嫩……他說的,她都信。她願意為他死上千百次。她是如此愛他,甚至因為他名字中的那個“願”字,而對偶然邂逅的秦願有了好感,並答應下婚事。
她怎可能沒有他?
貝殼從酒吧出來後已泫然欲泣。心底最隱秘的弦被“繼續酒吧”的燈光、氛圍所撥動。她是無意中路過“繼續酒吧”的,進來後,心神劇震,她一眼就瞄見角落裡的那架咖啡色的鋼琴。那是他家的,擺放在樓梯下,她太熟悉它了。它破了,髒了,角上起了毛,琴蓋上多出幾個茶杯底的烙痕。他若還在,一定要開口罵孃的。他罵娘時,嘴角老往左上角撇,用的俚語,又急又快,聲音卻渾厚,還配以粗魯的手勢。她聽不大懂,可愛聽。她幾乎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掀起琴蓋,順手彈起他最愛聽的《水邊的阿狄麗雅》。她在心底默唸著他的名字,祝福他。她沒有法子將他的名字啟於齒,怕自己承受不了那種暈眩,有了“他”,這個“他”字裡面藏著的情意,就已經足夠。
他已不在這個城市,去了國外。
他的妻子就在國外,在法國,那個有著凱旋門、艾菲爾鐵塔、香格麗榭大街以及各式各樣香水瓶的國度。這次刻骨銘心的愛情掏盡了她的五臟六肺。她雖未終日以淚洗臉,時不時仍淺笑嫣然,走路,騎車,上課,朗讀,偶爾訓誡下不聽話的學生,卻深深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具軀殼。軀殼可以任意揮霍,恣意妄為,要不就乾脆毀滅它,挫骨揚灰,灑向大地,而這兩者之間,軀殼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是啊,生命原本就是一場已知結局的狂歡。所有的人在出生時即被宣判了死刑。人的存在,不過是誕生之前的空虛和死亡之後的空虛的一個間歇。這個間歇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上帝在打了個盹兒。一切皆毫無意義,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一些人自個造出來的陳詞濫調。道德本身即可恥。它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貝殼在他離開後,向學校請過幾天假,去方睡醒那。她知道自己來是為了幹什麼,方睡醒卻像不懂的,只是笑,口角噙笑,神情驚喜,請她喝茶,吃飯,逛街,聽音樂,然後再請她坐下來,坐在畫室那把刷有亂七八糟油漆顏色的木椅上。方睡醒在畫布上畫了一個黑閃閃的她。她沒看懂,但安靜地回了學校。也許,這個黑閃閃的女人已經把貝殼那狂暴、渴望墮落的靈魂拿走,放入畫布上的幾何線條裡。方睡醒也是惟一一個見過貝殼裸體,卻沒未與她有過性關係的男人。或許,正因如此,他們現在還是朋友,互相惦記。
貝殼無法判斷清楚自己是迷戀上這種裝束、這種行為。原因與結果並不是一條筆直的線性關係,不僅開有分叉,而且還凝結出事與意違等諸多相關成語。吃了搖頭丸的人,是沒有法子在藥勁過去前停止搖動。行為本身會致癮。或許最初幾次確是為祭奠那次死去的愛情,但現在臉上的妝呢?他最恨日本人,他老家是南京人,凡日本的產品一概不買,凡日本的電影一定唾罵。自己在臉上繪眉、撲粉、勾勒眼線時,為何嘴裡會咂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一切真的都說不清楚。貝殼回頭凝視了一會兒酒吧,嘆了口氣,雙手在臉上一陣胡亂抹,她都恨起了自己。她疾步走下人行通道,驀然,嘴被捂住,瞥眼間,幾個少年已一湧而上,她想驚呼,一個嘴上似有圈淡淡茸毛的少年伸手就給了她一記巴掌,少年手臂上有隻鷹,還有個忍字……
然後,然後就是現在。
羞辱在自己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終於降臨了,而且竟是如此暴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