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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開始對回憶著迷的時候,也許只是開始對時間著迷。站在一條河流之中,時間是水,回憶是水波中的容顏。看到的不是當時。而總是當時之前,或者當時之後。
這細微的距離之間,有無法探測的極其靜默的秘密。
這秘密的寓意,屬於此時此地。總是有一種心碎之感。因為所有的一切,在發生的同時即告消失。
旅途中我們的最後一個夜晚。一起住在稻城的藏民旅館房間。一夜傾談,兩人都睡得不實。寒氣逼人的凌晨四點。我醒來時她已起床。窗框邊依然天色微弱,天空一片漆黑。
狗吠和雞鳴此起彼落。蓮安坐在黑暗裡,怕把我吵醒,所以沒有開燈,就著窗外的暗光梳頭。一遍一遍把她漆黑的長髮梳透。
幾點鐘,蓮安?
五點十二分。你還可以再睡二十分鐘。
不。我們該出發了。
我們起床去趕從稻城開往理塘的早班車。蓮安半途在桑堆下車,轉道回鄉城。
凌晨的空氣有刺骨的寒冷,穿上羽絨衣還是渾身哆嗦。蓮安在塑膠盆裡倒了熱水,讓我洗臉刷牙。兩個人喝了熱茶,吃自帶的巧克力蛋糕。把大背囊整理好。用圍巾把頭和脖子包裹起來。店主提著馬燈替我們開了院子的大門。道別之後,我們就往汽車站走去。
河灘邊的樹林和水面都是黑的,淡淡的月光照亮沙石子路,寂靜中只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一片空曠。這奇異的景象就像一場深入的夢魘。
車站裡已經有十多個的乘客。還有人牽著黑色的狗。大巴車上一陣騷動。各自坐定之後,車子在黑暗中開上空曠的山路。一路顛簸。我覺得非常冷。蓮安伸手過來握住我,她的手指卻是暖的。她用力握住我,眼神明亮地看著我。
我說,外面天黑,且無人,你在野外等車安全嗎。
她不動聲色地說,還有比在天地之間更安全的地方嗎。
與我一道走。蓮安。
我們會再見面的。相信我。
我寫了一張紙條給她。上面有我的北京地址,電郵和手機號碼。她把紙條塞進口袋裡。
司機在前面已經開始叫客,讓在桑堆要換車的人,拿好行李,去車門邊等候。蓮安獨自扛著龐大的背囊,跨過堆滿行李的逼仄過道。我來不及再看到她的臉,她下車的身影矯健如一頭獸。她把行李包放在地上,直起身來尋找我。對住我的眼睛,對我微笑,舉起手來揮動。
車子啟動。車燈的範圍之外,荒野空曠寂靜,沒有一個人影。蓮安的身影即刻被拋在了光亮之後,被黑暗所吞沒。
我是在近一個小時之後,在山道上看到從康定過來的客車盤旋而下。
我不知道蓮安是否依然留在路口,還是獨自走上了茫茫山路。她的一意孤行,總是讓人覺得決然。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有無限落寞難過。把頭抵在窗玻璃上,企圖讓自己又睡過去。但是卻分明地感覺到她在背後擁抱住我。在小旅館散發著異味的鋪床上,我們蓋了兩床被子,還是覺得冷。只有潔白的月光透出窗縫,水一樣流動。她的聲音。一切聲動都瞭然與心。她撫摸我的膝蓋,一點一點把我蜷縮起來的膝蓋扳直。
良生,若是有可能,有些事情一定要用所能有的,竭盡全力的能力,來記得它。因很多事情我們慢慢地,慢慢地,就會變得不記得。相信我。
長夜漫漫。互相取暖。她的眼神是穿透夜色的一小束潔白月光,照亮我心底的小小陰暗天地。我在微光中輕輕握住她的手。眼中卻無淚。
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這句詞是我年少時從一本書上所抄。也就十四,五歲時。一見便覺驚卻歡喜,渾身無法動彈。無限眷戀,哀而不傷。當一個人在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們不會知曉與他分別的時地。就像我們在生的時候,亦不會知道死。
第三篇 沿見
我對任沿見說,我需要感情。即使我尚未得知它的真相和寓意,卻因著這盲對它有足夠的野心。少年時戀愛,留下生命裡第一個男人在家裡過夜。他說一句,我會好好地對你。一整夜拉著他的手,因為擔心而無法入睡。擔心他的話會在風中散去。擔心他會變老。擔心看到自己的手裡,原本空無一物。
新年夜晚的窗外有鞭炮此起彼伏,升騰的煙花照亮了房間裡的黑暗。身邊的年輕男子有溫暖的身體。聆聽他起伏的呼吸,覺得自己是開滿了繁花的樹椏,臨風照耀,卻不勝其哀。我亦知花若開得過疾過盛,頹敗也早。
只是少年的我,就是這樣執意。要一個擁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