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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吃了一驚。柳生宗矩亦開始憂心當家康再次接見京城敕使,提出要親自設宴招待時,宗矩憂心愈盛。
家康身體日益衰壞,在萬人看來,皆已無望,歸天只是時日早晚之別。若宗哲還在,家康提出設宴招待,會怎樣呢?依宗哲性情,定會挺身而出,大加阻止。片宗哲生性耿直,要麼會豁出命與家康據理力爭,要麼會當場切腹自殺。家康知他性子,才先發制人,流而放之。
敕使帶著冊封太政大臣的聖旨來到駿府,家康欲親自設宴招待。當他在心底作出此決定時,便已不能再把生性純樸的宗哲留在身邊了。正直單純、堅信醫術便是仁術的宗哲,怎能容忍家康於病中如此折騰自己?家康自是看重朝廷,要將對朝廷的重視宣示天下,他一邊掰著指頭盤算自己剩下多少日子,一邊忍痛起身迎接敕使,設宴招待。家康認為,此為人臣之禮;宗哲卻以為,性命為大,禮數為其次,這自是大不合家康之念。
片山宗哲瞪著通紅的眼睛,默默朝著信濃的偏僻之地高島去了。之後,由半井驢庵接替宗哲。
宗哲前腳剛去,京城敕使後腳再來。還和上次一樣,來者乃武家傳奏廣橋兼勝與三條西實條二卿。是日為三月二十七,他們住在臨濟寺的新館。
家康接了聖旨,便和將軍秀忠同在本城設宴招待敕使。
土井利勝和本多正純都建議家康在臥房領旨,然後把宴會交與將軍以及義直、賴宣、賴房三個兒子便是。但家康卻很是固執,拒不答應。
死亡已近在咫尺,任誰都無法阻擋。家康說,他目下所懼,並非生死,而是日本國丟失了尊崇皇家的“禮儀”。“你們也要好生看著,不能忘記。”家康在三個兒子面前坐起身來,吩咐茶阿局為自己梳理頭髮。
如果躺著接受宣旨,家康的性命怕能延長几日,但他的心願便會落空:家康絕非清盛人道,亦非豐臣太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會依禮拜受聖旨,為此感激不盡。如果無法將此心意傳達給敕使,無法傳給後人,便是罪過。家康認為自己能在榻上壽終正寢,便已是萬般幸運,若仗著幸運不知感激,自將與恩寵無緣。但他的心思,身邊親信究竟能明白多少?
當日接待敕使的宴會,有著一種無上的莊嚴和華麗,讓人似覺不在人間。
日後,柳生宗矩詳細地將此情此景說與三代將軍家光,故在寬永十一一年(一六四三)家光進京時,聖上曾下旨封家光為太政大臣,但家光卻以不能勝任為由,婉言謝絕。彼時他年方三十一,如何能受祖父在七十五歲、人生的最後時刻才誠惶誠恐接受的官位?此為後言,不表。
宗矩常向人說起當日之事:“奇怪的是,當日大御所面如佛顏。這絕非錯覺。心靈貧瘠之人在瀕死時都會鼻子塌落,眼窩深陷,皮包骨頭。但大徹大悟之後得以永生的大御所,面容反恢弘無比。這恐是往生之人和不得往生之人的區別吧。”
敕使一行整頓好行裝,從臨濟寺新館出發,進入駿府城。
中原師易和秦行兼在前喝道,其後是宣命使舟橋少納言秀相、烏丸大納言光廣、廣橋中納言總光、四辻中納言廣繼、河野參議實顯、柳原右大弁業光、烏丸右中弁光賢等人,頗有威儀。後乃岡部內膳正長盛,他騎著馬跟在隊伍後面。
將軍秀忠來到城池大門迎接。秀忠把敕使一行請到本城大廳上首時,家康已經著好禮服,坐在了下首。
元和二年三月十七,由藏人頭右大弁藤原兼賢捧旨,由上卿、大納言日野資勝口宣天子旨意:“從一品源朝臣家康,宜任太政大臣。”
身為武將而被任命為太政大臣者,德川家康之前只有三人,即平清盛公、足利義滿公和豐臣秀吉公;家康身後也只有兩人。而三代將軍認為自己不及祖父功業,生前不敢接受此封。後話不表。
家康從心底裡既感快慰,又感惶恐。宴會之中,這種心思愈是明顯。他當著眾人,宣讀了一首辭世和歌。
盛世大和花竟放,千秋萬代頌春風。
家康怕在病榻上便想好了此歌。只嘆目下雖確為春日,但與鮮花相映的,卻是近在眼前的亡故。
慶祝儀式上,能樂謠曲、歌舞雅樂可謂眾彩紛呈,有《高砂》、《吳服》、《喜界》、三番拍子,還有《太平樂》、《營翁》、《春鶯囀》和《安摩》。然後,眾人以《多春花契》為題,吟詠和歌。
家康待敕使返回臨濟寺,再次傳來諸大名,接受眾人祝賀。
有生之年位極人臣,自是可喜可賀,但亦很是嚴肅。家康對諸大名朗朗道:“我天壽將終,尚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