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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送三小姐到船上,一直抽抽咽咽的揹著人哭;直等船開了,他還不曾上岸,只得把他載到鎮江,才打發他上岸,等下水船回上海去的。”我聽了不覺十分納悶,怎麼說了半天,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話,內中不知到底有甚麼緣故。因又問道:“那三小姐到這裡,不過跟親戚來頑頑罷了,怎麼一住兩三年呢?又沒有太太招呼。”那家人道:“這個家人不知道。”我道:“這兩三年當中,我不信老爺可以招呼得過來。就是用了老媽子,也怕不便當。”那家人聽了,默默無言。我道:“你好好的說了,我賞你。這是我問我自己家裡的事,你說給我,又不是說給外人去,怕甚麼呢。”那家人囁嚅了半晌道:“三小姐到了這裡,不到三個月,便生下個孩子。”我聽了,不禁吃了一大驚,腦袋上轟的一聲響了,兩個臉蛋登時熱了,出了一身冷汗。嘴裡不覺說道:“嚇!”忽又回想了一想道:“原來是已經出嫁的。”那家人笑道:“這回老爺送他回上海才是出嫁呢,聽說嫁的還是山東方撫臺的本家兄弟。”我聽了,心中又不覺煩燥起來,問道:“那生的孩子呢?此刻可還在?”那家人道:“生下來,就送到育嬰堂去了。”我道:“以後怎麼耽擱住了還不走?”那家人道:“這個家人那裡得知。但知道舅老爺屢次有信來催回去,老爺總是留住。這回是有了兩個電報來,說男家那邊迎娶的日子近了,這才走的。”我道:“那三小姐在這裡住得慣?”那家人想了一想,無端給我請了一個安道:“家人已經嘴快,把上項事情都說了,求少爺千萬不要給老爺說!”我笑道:“我說這些做甚麼!我們家裡的規矩嚴,就連正經話常常也來不及說,還說得到這個嗎。”那家人道:“起先三小姐從生下孩子之後,不到一個月,就鬧著要走,老爺只管留著不放,三小姐鬧得個無了無休。有一天,好好的同桌吃飯,偶然說起要走,不知怎樣鬧起來,三小姐連飯碗都摔了,哭了整整一天;後來不知怎樣,又無端的惱了一天,鬧了一天。自從這天之後,便平靜了,絕不哭鬧了。家人們納罕。私下向上房老媽子打聽,才知道接了舅老爺的信,說胡安嫌工錢不夠用,屢次告退,已經薦了他到甚麼輪船去做帳房了。三小姐見了這封信,起先哭鬧,後來就好了。”我聽了這兩句話,又是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在身邊取出兩張錢票子,給了那家人,便走了。
一路走回興隆棧,當頭遇了丁作之,不覺心中又是一動,好象他知道我親戚有這樁醜事的一般,十分難過。回頭想定了,才覺著他是不知道的,心下始安。作之問我道:“今天晚上彝陵船開,我已經寫定了船票,我們要下次會了。”我想了一想,此處雖是開了口岸,人家十分儉樸,沒有甚麼可銷流的貨物。至於這裡的貨物,只有木料、藥材是辦得的,然而若與在川裡辦的比較起來,又不及人家了。所以決意不在這裡開號了,不如和作之做伴,先回漢口再說罷。定了主意,便告訴了作之,叫帳房寫了船票,收拾行李,當夜用划子劃到了彝陵船上,揀了一個地方,開了鋪蓋。
剛剛收拾停當,忽然我伯父的家人走在旁邊,叫了我一聲,說道:“少爺動身了。”我道:“你來作甚麼?”那家人道:“送黨老爺下船,因為老爺有兩件行李,託黨老爺帶到南京的。”我心中暗想,既然送甚麼小姐到上海,為甚又帶行李到南京去呢?真是行蹤詭秘,令人莫測了。那家人又道:“方才少爺走了,家人想起來,舅老爺此刻不住在城裡,已經搬到新牐長慶裡去了。”我點了點頭。那家人便走到那邊去招呼一個搭客。原來這彝陵船沒有房艙,一律是統艙,所以同艙之人,彼此都可以望見的。我看著那家人所招呼的,諒來就是姓黨的了,默默的記在心裡。歇了一會,那家人又走過來,我問他道:“你對黨老爺可曾說起我在這裡?”那家人道:“不曾說起。少爺可要拜他?家人去回一聲。”我道:“不要,不要。你並且不要提起我。”那家人答應了,站了一會,自去了。
半夜時,啟輪動身。一宿無話。次日起來,覺得異常悶氣,那一種鴉片煙的焦臭味,撲鼻而來,十分難受。原來同艙的搭客,除了我一個之外,竟是沒有一個不吃煙的。我熬不住,便終日走到艙面上去眺望;艙裡的人也有出來抒氣的。到了下午時候,只見那姓黨的也在艙面上站著,手裡拿了一根水菸袋,一面吸菸,一面和一個人說話,說的是滿嘴京腔。其時我手裡也拿著菸袋,因想了一個主意,走到他身邊,和他借火,乘勢操了京話,和他問答起來。才知道他號叫不群,是一個湖北候補巡檢,分到宜昌府差委的。我便和他七拉八扯的先談起來。喜得他談鋒極好,和他談談,倒大可以解悶。
過了一天,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