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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半個小時,然後敲敲爸爸的房門,說了那個謊——我希望這是一長串可恥的謊話中最後一個。
透過臥房的窗戶,我看見阿里和哈桑推著獨輪車,載滿牛肉、饢餅、水果、蔬菜,推上車道。我看見爸爸從屋子裡出現,朝阿里走過去。他們的嘴巴說著我聽不見的話,爸爸指了指屋子,阿里點點頭。他們分開。爸爸走回屋子,阿里隨著哈桑走進他們的斗室。
隔了幾分鐘,爸爸敲敲我的房門。“到我的辦公室來,”他說,“我們得坐下來,把這件事處理好。”
我走到爸爸的書房,坐在一隻皮沙發上。約莫過了三十分鐘,哈桑和阿里也來了。
第九章(2)
他們雙眼紅腫,我敢肯定他們一定哭過。他們手拉手站在爸爸面前,而我則尋思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具有造成這種痛苦的能力。
爸爸開門見山,問道:“錢是你偷的嗎?你偷了阿米爾的手錶嗎,哈桑?”
哈桑的回答簡單得只有一個字,以他嘶啞孱弱的聲音說:“是。”
我身體緊縮,好似被人扇了個耳光。我的心一沉,真話差點脫口而出。我隨即明白:這是哈桑最後一次為我犧牲。如果他說“不是”,爸爸肯定相信,因為我們都知道哈桑從來不騙人。若爸爸相信他,那麼矛頭就轉向我了,我不得不辯解,我的真面目終究會被看穿,爸爸將永遠永遠不會原諒我。這讓我明白了另外的事情:哈桑知道。他知道我看到了小巷裡面的一切,知道我站在那兒,袖手旁觀。他明知我背叛了他,然而還是再次救了我,也許是最後一次。那一刻我愛上了他,愛他勝過愛任何人,我只想告訴他們,我就是草叢裡面的毒蛇,湖底的鬼怪。我不配他作出的犧牲,我是撒謊蛋,我是騙子,我是小偷。我幾乎就要說出來,若非心裡隱隱有高興的念頭。高興是因為這一切很快就要終結了,爸爸會趕走他們,也許會有些痛苦,但生活會繼續。那是我所想要的,要繼續生活,要遺忘,要將過去一筆勾銷,從頭來過。我想要能重新呼吸。
然而爸爸說出了讓我震驚的話:“我原諒你。”
原諒?可是盜竊是不能被原諒的罪行啊,是所有罪行的原型啊。當你殺害一個人,你偷走一條性命,你偷走他妻子身為人婦的權利,奪走他子女的父親。當你說謊,你偷走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當你詐騙,你偷走公平的權利。沒有比盜竊更十惡不赦的事情了。難道爸爸沒有將我抱在膝蓋上,對我說出這番話嗎?那麼他對哈桑怎麼可以只是原諒了事?而且,如果爸爸肯原諒這樣的事情,那麼他為何不肯原諒我,僅僅是因為我沒有成為他所期許的兒子?為什麼……
“我們要走了,老爺。”阿里說。
“什麼?”爸爸臉色大變。
“我們沒法在這裡生活下去了。”阿里說。
“可是我原諒他了,阿里,你沒聽到嗎?”爸爸說。
“我們不可能在這裡過日子了,老爺。我們要走了。”阿里把哈桑拉到身旁,伸臂環住他兒子的肩膀。這是個保護的動作,我知道阿里對哈桑的保護是在抵禦什麼人的傷害。阿里朝我瞟來,帶著冷冷的、不可諒解的眼神,我明白哈桑告訴他了。他把一切都告訴他了,關於阿塞夫和他的朋友對他所做的事情,關於那隻風箏,關於我。奇怪的是,我很高興終於有人識破我的真面目,我裝得太累了。
“我不在乎那些錢或者那個手錶。”爸爸說,他手掌朝上,張開雙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做……你說‘不可能’是什麼意思?”
“很抱歉,老爺。可是我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已經決定了。”
爸爸站起身來,悲傷的神情溢於言表:“阿里,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我對你和哈桑不好嗎?我沒有兄弟,你就是我的兄弟,阿里,你知道的。請別這樣做。”
“我們已經很為難了,別讓事情變得更難,老爺。”阿里說。他嘴巴抽搐,我看見了他痛楚的表情,正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自己引起的痛苦有多深,才明白我給大家帶來的悲傷有多濃,才明白甚至連阿里那張麻痺的臉也無法掩飾他的哀愁。我強迫自己看看哈桑,但他低著頭,肩膀鬆垮,手指纏繞著襯衫下襬一根鬆開的線。
現在爸爸哀求著:“告訴我為什麼,我得知道!”
阿里沒有告訴爸爸,一如哈桑承認偷竊,沒有絲毫抗辯。我永遠不會知道那究竟是為什麼,但我能夠想像,他們兩個在那間昏暗的斗室裡面,抹淚哭泣,哈桑求他別揭發我。但我想像不出,是什麼樣的自制力才會讓阿里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