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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更發現災民每人的臉都浮腫起來,鼻孔與眼角發黑。起初我以為是因餓而得的病症。後來才知是因為吃了一種名叫“黴花”的野草中毒而腫起來。這種草沒有一點水分,磨出來是綠色,我曾嘗試過,一股土腥味,據說豬吃了都要四肢麻痺,人怎能吃下去!災民明知是毒物,他們還說:“先生,就這還沒有呢!我們的牙臉手腳都是吃得麻痛!”現在葉縣一帶災民真的沒有“黴花”吃,他們正在吃一種乾柴,一種無法用杵臼搗碎的乾柴,所好的是吃了不腫臉不麻手腳。一位老夫說:“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吃柴火!真不如早死。”
△牛早就快殺光了,豬盡是骨頭,雞的眼睛都餓得睜不開。
△一斤麥子可以換二斤豬肉,三斤半牛肉。
△在河南已恢復了原始的物物交換時代。賣子女無人要,自己的年輕老婆或十五六歲的女兒,都馱到驢上到豫東馱河、周家口、界首那些販人的市場賣為娼妓。賣一口人,買不回四鬥糧食。麥子一斗九百元,高粱一斗六百四十九元,玉米一斗七百元,小米十元一斤,蒸饃八元一斤,鹽十五元一斤,香油也十五元。沒有救災辦法,糧價不會跌落的,災民根本也沒有吃糧食的念頭。老弱婦孺終日等死,年輕力壯者不得不鋌而走險,這樣下去,河南就不需要救災了,而需要清鄉防匪,維持地方的治安。
△ 嚴冬到了,雪花飄落,災民無柴無米無衣無食,凍餒交迫。那薄命的雪花正象徵著他們的命運。救災刻不容緩了。
重慶黃山官邸。這裡生機盎然,空氣清新,一到春天就是滿山的桃紅和火焰般的山茶花。自南京陷落以後,國民政府遷都重慶,這裡是蔣介石委員長的住處。當時蔣在重慶有四處官邸,這是其中之一。領袖的官邸,與國家淪陷、國家強弱沒有關係;這裡既不比南京的幾處官邸差,也不比美國的白宮、英國的唐寧街十號遜色。領袖總是領袖,只要能當上領袖,不管當上什麼膚色、民族的領袖,都可以享受到世界一流的衣、食、住、行。雖然所統治的民眾大相徑庭。所以,我歷來贊成各國領袖之間握手言歡,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階級兄弟;各國民眾之間,既不必聯合,也沒什麼可說的。即使發生戰爭,也不可怕,世界上最後一顆炮彈,才落在領袖的頭上。如果發生世界性的核戰爭,最後剩下的,就是各國的幾位領袖,因為他們這時住在風景優美的地球上空,掌握著核按鈕。掌握按鈕的人,歷來是不會受傷害的。黃山官邸以雲岫樓和松廳為中心結構,蔣住雲岫樓,儀態萬方的宋美齡住松廳。當然,夜間就難說了,如果兩人有興致的話。在兩處住宅之間的低谷裡,專門挖有防空洞,供蔣、宋躲他們階級兄弟日本天皇陛下的飛機。至於蔣、宋的日常生活,這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反正整日的吃喝,比五十年後我們十二億人中的十一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人還要好,還要不可想像。雖然蔣只喝白水,不飲酒、不抽菸,安假牙,信基督,但他也肯定知道,榆樹皮和“黴花”,是不可吃的,可吃的是西餐和中餐中的各種菜系。一九四二年,蔣與他的參謀長、美國人史迪威發生矛盾,在黃山官邸吵嘴,即要不歡而散,宋美齡挽狂瀾於既倒,美麗地笑著說:
“將軍,都是老朋友了,犯不著這樣慪氣。要是將軍能賞光到我的松廳別墅去坐一坐,將會喝到可口的咖啡!”
這是我在一本書上讀到的。讀到這裡,我對他們吵不吵嘴並不感興趣,反正吵嘴的雙方都已經去球了,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注意到:一九四二年,中國還是有“可口的咖啡”,雖然我故鄉的人民在吃樹皮、柴火、稻草和使人身體中毒發腫的“黴花”,最後餓死三百萬人。當然,這樣來故意對比,說明我這個人無聊,把什麼事情都弄得庸俗化。我也知道,對一個泱泱大國政府首腦的要求,不在他的夫人有無有咖啡,只要他們每天不喝人血(據說中非的皇帝就每天喝人血),無論喝什麼,吃什麼,只要能把國家治理好,就是一個民族英雄和歷史偉人。我在另一本書上看到,蔣為了拉攏一部地方武裝,對戴笠說:“你去辦一辦。記住,多花幾個錢沒關係。”這錢從何而來呢?我只是想說,一九四二年,當我故鄉發生大旱災、大飢餓的訊息傳到黃山官邸時,蔣委員長對這訊息不該不相信。當然,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全信,他說:可能有旱災,但情況不會這麼嚴重。他甚至懷疑是地方官員虛報災情,像軍隊虛報兵員為了吃空額一樣,想多得一些救濟糧和救濟款。蔣委員長的這種態度,在幾十年後的今天,受到許多書籍的指責。他們認為委員長不體察民情、不愛民如子、固執等。他們這種愛民如子、橫眉冷對民賊獨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