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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鄭天良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遇到了玄慧寺的悟能法師坐在他的椅子上對他進行審判,而審判的內容與法律毫無關係,悟能法師說:“慾海無邊,佛法苦渡;墨湯無源,此中有我”。接著鄭天良就被一股從天而降的黑色巨浪捲走了,他嗆了許多口又鹹又甜的水,在滔天駭浪中,他看到了討飯的姐姐和肥胖的趙全福還有耿天龍等人坐在船上向他扔過來救生圈,救生圈始終離他只有幾厘米,他就是夠不著,他向岸上呼喊,岸在一萬里之外,岸邊坐著幾個人,臉色很模糊地抽菸並且翻開了一張圖紙,不知道在嘰咕著什麼。此時站在祥雲之上的悟能法師對奄奄一息的鄭天良說:“心獄自煉,萬劫不復。”聲音帶有回聲,類似於從電影院裡發出來的。

鄭天良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從窗外漫進來,屋內被陽光很不公正地分割成歪歪斜斜的幾塊,他面對著窗外的陽光發楞,夢中的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沈一飛喊鄭天良吃早飯,食堂裡早上為鄭天良特地準備了雞蛋炒飯和豆漿,沈一飛給鄭天良端來一份醬排骨,鄭天良有口無心地吃了幾塊,把早飯完成後,他到財務科問縣裡的錢是不是到賬。財務科會計說早上剛到,只有三十萬。鄭天良氣得罵了一句:“媽的!”

現在有一點錢就買一點材料,這哪像是搞建設,簡直是讓這群人在練習如何擠牙膏,牙膏是不可能一次性擠完的,所以鄭天良只能今天用一點錢去買水泥,明天用一點錢去換磚頭,後天再付一點錢給建築工程隊。陳鳳山說江村磚瓦廠廠長坐在實驗區要錢,欠的二十萬塊錢不付的話,這個廠就要垮了。鄭天良說只能先付十萬,還得給三條路上付十五萬築路費,不然民工全都要回家。路基如果夏天沒有完工、沉降,下半年就無法鋪沙石,年底市場開業就是白日做夢。

而上午,最要緊的事是將一萬五千五百塊錢先提出來付給死者家屬,沒有比死人更重要的事了。沈一飛到中午的時候已經將這件事全部處理好了。

鄭天良給黃以恆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你打算還讓我這裡死多少人?”

黃以恆說:“還差二十萬如果明天不撥給你,我撤了老蔣的職,如果撤了老蔣還不兌現,我就將我坐的這輛車抵押給你。”

鄭天良說:“不是差二十萬,而是一期投入還差一百二十萬沒到位,追加的錢要不要開常委會討論,我隨時準備回去參加討論。”

黃以恆說:“追加的款項我已經跟各位都通了氣,完全同意,只要貸款資金能週轉過來,馬上就撥給你。”

鄭天良在電話裡以哀求的聲音說:“我的大書記,你縣城兩三個億的盤子,可你卻對我這三兩百萬這麼劃撥,你叫我怎麼相信你是支援我的,又叫我怎麼面對社會上的那些謠傳。”

黃以恆說:“你是不會聽信謠言的,這一點我對你十分放心。縣城的工程雖說有兩三個億的盤子,但大都是專款專用,計委的賬戶上從來就沒超過兩百萬,你也應該想想我的難處,這三十萬還是從財政局賬上划過去的,是發工資的錢,你不信就去問財政局李局長。怎麼能說我不支援你呢。”

鄭天良放下電話後,覺得黃以恆就像夏天一臺運轉不正常的空調,該放冷氣的時候送暖氣,當你正準備拆下來送去修理,它又開始送冷氣,於是你就坐在冷氣中又開始吃飯,剛端起碗,它又送來了暖氣,你說它壞了,它卻好了;你說它好了,它又壞了。鄭天良實在拿不出一個確切的主意,以一種清晰的態度來對待黃以恆,所以他跟黃以恆之間的工作關係很富有詩意的飄忽,然而工作不是詩歌,更不能朦朧。黃以恆讓鄭天良這個尖銳而平面的人終於過上了詩性的生活。

鄭天良為建設資金不能保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沈匯麗的到來讓鄭天良死裡逃生。

這是一個星期天,沈匯麗是坐公共汽車來的,下車後來到實驗區辦公室,實驗區領導們都已經下去了,鄭天良在柳下河村悄悄地召集了全體黨員開會座談,主要目的就是讓黨員們帶頭支援道路建設,帶頭緩收徵地補償金,鄭天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說:“從大道理上說,這是支援改革開放和合安的經濟建設,那麼建設好了又是為誰呢?從小道理上說,實際上就是支援我們全體的柳下河村的老百姓自己,你們的糧食由於交通不便賣不出去,豐收了也發不了財,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公路建成後,你們的農副產品可以透過這條路運出去,也可以送到交易市場去賣。”黨員的覺悟就是高,他們紛紛表態先讓路,後補錢。甚至有個別黨員提出,如果政府困難,明年給補償費也行,但沒有得到一致響應,鄭天良說年底全部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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