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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
17
回到東甸子,見老龔和家軒早就回來了。碰了碰情況,都說沒什麼希望。我們就把希望寄託在小迷糊身上了。小迷糊拖了這麼久沒回來,說不定有戲。我看老龔和家軒離開東甸子的決心一點兒沒動搖,也就沒跟他們說我在我們班那一戶串門時的感想。
過了幾天,小迷糊回來了,我們大老遠地看見他,就揮著手跑過去,和他緊緊擁抱。大夥七嘴八舌地問:“怎麼樣啊?”
小迷糊興奮地說:“有希望,有希望!慢慢說,慢慢說。”
他帶了一包“曹操糕”回來。這點心,正確的寫法是“槽子糕”,是那個年代生產的唯一的一種蛋糕,是梅花狀的,用烤箱烤得外皮焦黃,油多,又甜。我們開啟紙包,像見了親孃,一頓狼吞虎嚥。
吃完了美味蛋糕,我們又繼續追問最關心的問題。小迷糊說,他們一個鄰居,有親戚在鄉下。這次,小迷糊特地去那裡的生產隊看了看,離長春挺近,在九臺縣。那邊的關係也見到了,是個生產隊會計,答應有機會就幫忙。這訊息,實際很渺茫。但我們是汪洋大海里的落水客,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
小迷糊一說完,我們齊聲歡呼,差點兒把他抬起來。
對於當前的時局與對策,我們四個認真討論了一番。去蘇聯,當然是上策,一勞永逸,但不易實行,現在還不能考慮。要是繼續留在東甸子,我們就要永久受氣,所以必須轉戶。在轉戶尚未成功之前,我們的策略,一是磨洋工,帶幹不幹,因為沒必要吃苦受累;二是不要讓女生和老房他們太得意,要時不時給他們添點兒堵。
日子已到了7月份,在東北,這是夏季最後的好時光。我們制定了正確的策略之後,就開始磨洋工,每天去打聽有什麼活兒幹,輕活兒就去幹幹,重活兒就休息。混了幾天,覺得還不過癮,索性回長春,度假。
夏季裡回到城市,才看出巨大的城鄉差別。在農村,老屯一大早3點半就下地,走在路上還半睡著呢。再看城裡人,6點半起來算是早的,早上還可以跑跑步。晚上6點,準時下班,吃完晚飯,游泳的游泳,散步的散步,真是天堂裡的生活。沒見過哪個城裡人幹活兒能幹出一身臭汗的。就是掃馬路的清潔工,也是8小時工作制不動搖。
這次在鄉下呆了快五個月,回到家,只覺得路也寬,樓也高,路燈也漂亮。城裡人,個個襯衫雪白,衣帽整潔,洋得很。
我們四個,有一天約好了到學校去看看。上午9點鐘,在自由大路電車站會齊,懷著一股說不清的熱望,往學校走。
越走,景物就越熟悉。這路,我們從前曾經走了三年多。遠遠地看見校門了,不由得“近鄉情更怯”。本來是鼓足勇氣要進學校去看看的,到了這兒,卻忽然都站住了。我們覺得自己不是從這裡畢業的,而是被趕出來的。我們不是這個學校的畢業生,我們是逆子,是廢品,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隔著馬路,我們看了校門好久,怎麼也挺不起胸來堂堂正正地進校門。
老龔說:“算了,別進去了。咱們在籬笆外面繞一圈吧。”
隔著柵欄,我們看見了熟悉的教學樓、生物樓、體育館、學生一舍、二舍;甚至還看清了低矮的大食堂和校辦廠。那風雨操場,那足球場,都還綠草如茵。教室窗戶下的丁香樹,仍然鬱鬱蔥蔥。風吹過,我們還聽到了風琴的聲音,不知是哪個教室在上音樂課。
走著走著,大夥都有些心酸。小迷糊不停地念叨著:“省實驗啊,省實驗……”
忽然,老龔停住腳,問大家:“都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咱們就走吧。”
說完,他扭頭就往回走。剩下我們仨,看了一眼母校,也跟著他走了。
那時的知識青年,回城探親一次,是上一次天堂。離開故鄉返回集體戶,是赴一趟刑場。每次,都要經歷這樣一次的生與死。極端的熱愛與厭憎,都在那時體驗到了。我以前,從沒感覺到故鄉城市的一切是這樣的親,美得像個大花園。所有職業的人,都讓我羨慕,因為他們過的是高尚的城市生活。就算是掃大街,那也是體面的勞動,可以按時上下班,不用跟著日頭轉。
我在家呆了一個月,每天都上街去逛。五商店、二商店、重慶路、長江路,哪裡熱鬧往哪裡去。走在乾淨整潔的柏油馬路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舒暢。這才是生活,這才是幸福啊。
直到有一天,父親問我:“你們這農閒時間,是不是太長了?”我才意識到,必須得回去了。故鄉已不允許我這樣的人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