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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圍上來,問這問那。做飯的女生招呼開飯,老成就拍拍我肩膀說:“來,吃飯!別的戶咱們同學,誰都沒來過,你是頭一個。來了,就多住幾天。”
他們吃飯就在院子裡,充滿了農家氣氛。山裡的節氣比我們那裡晚一點兒,到現在還沒有開鏟,所以大夥對鏟地很有神秘感,紛紛向我打聽。我幹過兩天,跟他們介紹了一點兒要領。
眼前的這些同學,過去的生活都是很優雅的。大革命前,我去過他們的家,跟他們交換郵票。看到他們的業餘興趣跟我也差不多,但社會地位可要尊貴多了。在班裡,他們是棟樑材。我們的女班主任,原則性很強,對他們很照顧,對工農子弟一般,而對我這樣的知識分子子弟,則很蔑視。我那時候小,沒覺得太不公平,認為自己老爹沒打過蔣匪,住的也不是小洋樓,被蔑視,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革命一來,我的平等意識被喚醒了。她憑什麼呀!因此,我們班的第一張大字報,就是我寫的。順口溜,嘲諷女班主任。作品貼到了三樓的樓梯上,一直垂到一樓。那天晚上,全校有五百多同學跑去觀看。高年級同學看了笑得要死。幾個高年級女生起頭,五百人齊聲朗誦我的作品,據後來有人講,聲音傳出去兩公里遠……
那些風雲,都過去了。如今,我們一塊兒坐在籬笆牆的影子下,端著大海碗,呼嚕呼嚕地吃高粱米水飯。
空氣裡,有燒柴、豬糞和酸菜的味道。
過去的精英們,現在也能安於這種被奴役的生活,這使我受到了一點點觸動。
小於原先在我們組織的時候,跟我比較要好,後來受老龔排擠,憤而“叛變”,與我疏遠了。但那一段緣分還在,因此這次見了我處就格外的親,老跟我聊。
我講了一下我們尷尬的處境,小於就說:“靠,走上社會,你們還像在學校那樣?那不行的,得幹,得認命。”
我嘆一口氣說:“我們跟老屯已經搞僵了。”
小於說:“胳膊拗不過大腿,你們就低頭吧。先把農活兒學好,他們對你們也就好了。”
我說:“老房他們還行,我們幾個,被人盯上了,怎麼的都沒好。”
小於問:“龔本輝還那麼牛逼?”
“還行。”
“你別跟著他跑了,他老爹有點兒門路,他敢折騰,你跟著折騰能有什麼好?”
小於講的是推心置腹的話,我無言以對。躺在他們戶的炕上,心裡嘆了半宿的氣。
我們班女生的精英,也都在這個戶。吃晚飯時,我都見到了。小商,副廳長的女兒;小李,參謀長的女兒;小陳,長影導演的女兒;都是絕色美女,儀態萬方。下了鄉,也是英姿勃勃不減當年。那時候,還比較封建,見了面,她們雖然都有些驚訝,但也不打招呼,只點點頭。小陳是我過去的暗戀物件,這次見到,依然覺得她高不可及。但我心裡已有了平民之花梁燕眉,所以也就沒有從前那麼傷感了。
兩天後,他們生產隊開鏟了。小於說:“你別貓在屋裡看書了,一塊兒幹兩天吧。”於是,我就當玩玩,義務幫他們幹了兩天。
他們這裡,是純粹的山區,民風比較淳樸,“貧下中能”不那麼盛氣凌人。一群城裡大幹部的子女,跟老農們相安無事。山裡的地塊小,幹完一塊很快。再去幹下一塊,就要走一段山路,實際上能多歇幾氣兒,所以勞動強度顯得不那麼大。
我來時,正是山裡最美的初夏,野百合開遍了山凹。他們生產隊的男女青年老屯,不像我們那邊的那麼土,而是挺懂得愛美。收工時,每人摘一束野花,扛著鋤,一路說笑,好像“桃花源”中人。那野花,花朵之大,我只在歐洲的靜物畫上見過。
最令我驚訝的是,他們這裡的少壯老屯從不跟女知青打情罵俏。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我在這翠綠的山間幹了兩天活兒,心靈好似受到洗滌,舒服多了。悄悄跟小於說了說轉戶的事情。小於搖頭,面有難色,說他們這裡太窮,幹一天才三毛錢,不抵我們東甸子幹半天,再安插人進來,基本不可能。
小於勸我:“你也是經歷過學校大革命的人啦,別書呆子氣,適者生存。跟貧下中能頂牛,那還有好?”
小於的話,即使不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人的尊嚴,有時比道理重要。我並不想辯白,我只想找一個不受氣的地方。
我又閒呆了一天,最後戀戀不捨地與他們告了別。
我的流浪,無功而返。一路上,景色美得無以復加,但我心頭卻充滿了少年人解不開的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