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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痛苦了。她熱切地哀求我給她留下一兩封。
“一兩封,艾倫,為了林惇的緣故留下來吧!”
我解開手絹,開始把它們從手絹角里向外倒,火焰捲上了煙囪。
“我要一封,你這殘忍的壞人!”她尖聲叫著,伸手到火裡,抓出一些燒了一半的紙片,當然她的手指頭也因此吃了點虧。
“很好——我也要留點拿給爸爸看看,”我回答著,把剩下的又抖回手絹去,重新轉身向門口走。
她把她那些燒焦了的紙片又扔到火裡去,向我做手勢要我完成這個祭祀。燒完了,我攪攪灰燼,用一鏟子煤把這些埋起來,她一聲也不吭,懷著十分委屈的心情,退到她自己的屋裡,我下樓告訴我主人,小姐的急病差不多已經好了。可是我認為最好讓她躺一會。她不肯吃飯;可是在吃茶時她又出現了,面色蒼白,眼圈紅紅的,外表上剋制得驚人。
第二天早上我用一張紙條當作回信,上面寫著,“請希刺克厲夫少爺不要再寫信給林惇小姐,她是不會接受的。”自此以後那個小男孩來時,口袋便是空空的了。
第二十二章
夏天結束了,已是早秋天氣,已經過了秋節,但是那年收成晚,我們的田有些還沒有清除完畢。林惇先生和他的女兒常常走到收割者中間去,在搬運最後幾捆時,他們都逗留到黃昏,正碰上夜晚的寒冷和潮溼,我的主人患了重感冒。這感冒頑強地滯留在他的肺部,使他整個一冬都待在家裡,幾乎沒有出過一次門。
可憐的凱蒂,她那段小小的風流韻事使她受了驚,事過後,就變得相當悶悶不樂了,她的父親堅持要她少讀點書,多運動些。她再也沒法找他作伴了;我以為我有責任儘量彌補這個缺陷,然而我這個代替者也無濟於事。因為我只能從我無數的日常工作中擠出兩三個小時來跟著她,於是我這陪伴顯然沒有他那樣可人意了。
十月的一個下午,或者是十一月初吧——一個清新欲雨的下午,落在草皮與小徑上的潮溼的枯葉簌簌地發出響聲,寒冷的藍天有一半被雲遮住了——深灰色的流雲從西邊迅速地升起,預報著大雨即將來臨——我請求我的小姐取消她的散步,因為我看準要下大雨。她不肯,我無可奈何只好穿上一件外套,並且拿了我的傘,陪她溜達到園林深處去:這是碰上她情緒低落時愛走的一條路——當埃德加先生比平時病得厲害些時她一定這樣,他自己從來沒承認過他的病勢加重,可凱蒂和我卻可以從他臉上比以前更沉默、憂鬱的神色上猜出來。她鬱郁不快地往前走著,現在也不跑不跳了,雖然這冷風滿可以引誘她跑跑,而且時不時地我可以從眼角里瞅見她把一隻手抬起來,從她臉上揩掉什麼。我向四下裡呆望著,想辦法岔開她的思想。路的一旁是一條不平坦的高坡,榛樹和短小的橡樹半露著根,不穩地豎在那裡;這土質對於橡樹來說是太鬆了,而強烈的風把有些樹都吹得幾乎要和地面平行了。在夏天,凱瑟琳小姐喜歡爬上這些樹幹,坐在離地兩丈高的樹枝上搖擺;我每一次看見她爬得那麼高時,雖然很喜歡看她的活潑,也喜歡她那顆輕鬆的童心,然而我還是覺得該罵罵她,可是聽著我這樣罵,她也知道並沒有下來的必要。從午飯後到吃茶時,她就躺在她那被微風搖動著的搖籃裡,什麼事也不作,只唱些古老的歌——我唱的催眠曲——給她自己聽;或是看和她一同棲在枝頭上的那些鳥餵哺它們的小雛,引它們飛起來;或是閉著眼睛舒舒服服地靠著,一半在思索,一半在作夢,快樂得無法形容。
“瞧,小姐!”我叫道,指著一棵扭曲的樹根下面的一個凹洞。“冬天還沒有來這裡哩。那邊有一朵小花,七月裡跟紫丁香一起佈滿在那些草皮臺階的藍鍾花就剩這一朵啦。你要不要爬上去,把它摘下來給爸爸看?”
凱蒂向著這朵在土洞中顫抖著的孤寂的花呆望了很久,最後回答——“不,我不要碰它:它看著很憂鬱呢,是不是,艾倫?”
“是的,”我說,“就跟你一樣的又瘦又幹。你的臉上都沒血色了。讓我們拉著手跑吧。你這樣無精打采,我敢說我要趕得上你了。”
“不,”她又說,繼續向前閒蕩著,間或停下來,望著一點青苔,或一叢變白的草,或是在棕黃色的成堆的葉子中間散佈著鮮豔的橘黃色的菌沉思著,時不時地,她的手總是抬起到她那扭轉過去的臉上去。
“凱瑟琳,你幹嗎哭呀,寶貝兒?”我問,走上前,摟著她的肩膀。“你千萬不要因為爸爸受了涼就哭起來;放心吧,那不是什麼重病。”
她現在不再抑制她的眼淚,抽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