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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一噸。煤焦自此大發展,在山西佔到GDP的百分之七十,成為最重要支柱產業。
二〇〇三年春節我從臨汾車站打車回家,冬天大早上,能見度不到五米。滿街的人戴著白口罩,鼻孔的地方兩個黑點。車上沒霧燈,後視鏡也撞得只剩一半。瘦精精的司機直著脖子伸到窗外邊看邊開,開了一會兒打電話叫了個人來,“你來開,我今天沒戴眼鏡。”
我以為是下霧。
他說,嗐,這幾天天天這樣。
我查資料,這霧裡頭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和懸浮的顆粒物。臨汾是盆地,在太行山和呂梁山之間,是個S形,出口在西南方向,十分封閉,冬季盛行西北風,汙染物無法擴散,全窩在裡頭了。
回到家,嗓子裡像有個小毛刷輕輕掃,我爸拿兩片消炎藥給我,說也沒啥用,離了這環境才行。他跟我媽都是慢性鼻炎,我媽打起噴嚏驚天動地,原先還讓我爸給她配藥,後來也隨便了:“你沒看襄汾這幾年,新兵都驗不上麼,全是鼻炎、支氣管炎。”
我爸是中醫,他退了休,病人全找到家裡來,弄了一箇中藥櫃子,我跟我妹的童子功還在,拿個小銅秤給他抓藥,我看藥方是黃芪、人參、五味子……
“都是補藥啊?”我看那人病挺重的樣子。
我爸跟我說:“這些病是治不好了,只能養一養。”補了句:“十個,十個死。”
我吃一驚,說什麼病啊?
“肺癌、肝癌、胃癌……都是大醫院沒法治了,來這兒找點希望的。”
他說了幾個村子名,病人多集中在那裡,離河近,離廠近,他問了一下,都是農民,直接抽河裡水澆地吃糧,“這幾年,特別多”。
我問我爸:“不能去找找工廠?”
“找誰呢?河和空氣都是流的,誰也不認。”
二〇〇六年採訪孝義的市長,他白皙的四方臉,西裝筆挺,不論什麼問題,總能說到市裡的整頓措施。我問:“這個城市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回頭來看的話,這個代價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說:“這個代價是慘痛的。”
我問:“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說:“這個代價是慘痛的。”
我再問:“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端起杯子喝口水,看著我:“政府對於焦化,始終是冷靜的。我們採取措施之後呢,後面的這股勁我們給壓住了。”
“壓住了?”我問,“壓住了還會有這麼三十多個違規專案上來嗎?”
“因為當時有個投資的狂熱,他們都想做這個事,市場形勢特別好。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態度是堅決的。”
“如果你們態度堅決的話,那麼這些違規專案就應該一個都不能上馬才對呀?”
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
我們對著看,看了很久。
晚上我跟老郝在賓館,正準備休息。
有人敲門,是廠子老總的大兒子。手裡拎一個布袋子,又沉又胖,帶子繞了兩圈纏在手上。看我一眼,說:“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呵呵,我說“你們談,你們談”,進了洗手間,把水龍頭開啟,把門關上。等我洗完澡出來,這哥們走了。
老郝靠床上衝著我笑。
我只好說:“我們山西人太實在了,真不把主持人當回事兒啊,就奔著導演去。”
我倆躺在床上猜了好久,一個布袋子裡到底能裝進去多少錢。
節目沒播成。
無以解憂,我們幾人約著去旅行,每到一地,我都對老郝和老範說,我老有強烈的童年感覺。老郝指著那些亂石中上千年的巨榕,或是落英繽紛的荷塘,笑我:“你們山西能有這個麼?”我剛開口“我們在舊石器時代……”她們都笑得稀爛。唉,說不下去了。
汾河邊的丁村人文化遺址,從我家騎車十幾分鍾就到。館裡有文字標明:“十萬年前,古人類在這裡生存,汾河兩岸是連綿不斷的山岡、砂地和禾草草原。當時的河湖沼澤里長滿了香蒲、黑三稜、澤瀉……水邊草甸上有蒿、藜、野菊,東山坡上是落葉闊葉樹木,櫟樹、樺木、椿樹、木樨、鵝耳櫪……”石炭紀時這些繁茂的植被,千百萬年來的枝葉和根莖堆積成極厚的黑色腐殖質,地殼變動埋入地下,才有了煤。
小時候,人家在汾河挖沙蓋房,一挖溼河沙就有人來我家送龍骨,是一味中藥,我爸說是沙裡挖出的恐龍化石,用來止血。拿小鐵錘在生鐵缽砸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