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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看到父親站在第一排,便走了過去。抓住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正舉起來畫十字的胳膊,對著他那毛髮叢生的耳朵悄悄說道:“爸爸,出來一下。”
米吉卡從教堂裡各種難聞的氣味混合的惡臭中擠了出來,嗆得鼻子直癢癢;滾燙的嗆死人的臘油味,累得滿身是汗的女人們散發的臭味,陳年衣服(這些衣服只在聖誕節和復活節才從箱子底下拿出來)的墳墓黴味,水泡的皮靴味,臭樟腦味,齋戒祈禱者們飢腸轆轆的肚於排洩出的臭氣。
在教堂門前的臺階上,米吉卡胸脯緊貼在父親的肩膀上說道:“娜塔莉亞要死啦!”
第二卷 第十七章
葛利高裡從米列羅沃返回,他是趕車送葉甫蓋尼到那裡去過柳樹節的。溫暖的天氣把雪都化光了;僅僅兩天的工夫,道路就全成了爛泥塘。
在離開米列羅沃車站二十五俄裡,在一個叫赤楊角的烏克蘭小村邊過一條小河的時候,差點兒把馬都淹死。黃昏以前,他來到這個村莊。前天夜裡,河冰破裂,飄流起來,小河漲滿了融雪的棕色的春水,冒著泡沫,衝到小村的街頭。
去車站的大道上,可以餵馬打尖的小客棧坐落在河對岸。夜裡可能水會漲得更大,所以葛利高裡決定過河去。
他來到一晝夜前過河的地方,那時候河上還結著冰;現在泥沙渾濁的河水已經溢位了河岸,正沿著展寬的河床滾滾流去,一段籬笆和半個車輪子在河心輕飄飄地打旋兒。雪已經化完的沙岸上,露出了爬犁滑槓軋出的清晰痕跡。葛利高裡勒住滿身大汗的馬匹,從爬犁上跳下來,察看著車轍。車轍上劃出了幾道細印。靠水邊,一條劃痕略微向左轉去,消逝在水裡。葛利高裡目測了一下距離:頂多有二十沙繩。
他走到馬前去檢查馬套。這時候,有一個上了年紀的、戴著狐皮風帽的烏克蘭人,從村頭的院子裡朝葛利高裡走來。
“這裡能過河嗎?”葛利高裡用韁繩指著翻滾著的棕色河水,問道。
“能過。今天早晨還有人過呢。”
“深嗎?”
“不深。也許水能淹過爬犁。”
葛利高里拉住韁繩,舉起鞭子,喊了一聲簡短的、催馬前進的“喔!”……馬打著響鼻,低頭聞著渾濁的河水,不情願地邁開了步。
“喔!”葛利高裡站在車伕座上,響亮地抽了一鞭子。
套在左手的那匹寬屁股的棗紅馬,搖了一下腦袋,——好像是在說,豁出去啦!
——用力拉動馬套。葛利高裡斜著眼向腳下看了看:水已經沒到爬犁的橫樑了。起初,水只沒到馬膝蓋,後來一下子就到了馬胸膛。葛利高裡想要回轉來,但是馬已經溜了韁,打著鼻響,向前袱去。水流把爬犁的後屁股漂了起來,把馬頭扭到逆流的方向。河水從馬背上面滾過去,爬犁搖晃著,拼命向後拉。
“哎呀呀!……哎一呀,拉住馬!……”烏克蘭人在岸上跑著大聲喊叫,不知道為什麼還直搖晃從頭上摘下來的狐皮風帽。
葛利高裡野性大發,不住地喊叫著抽打馬匹。河水在沉進水裡的爬犁後面打轉兒,湧出了一個個的小漩渦。爬犁猛地撞到一根露出水面的樁子上(沖毀的橋樑的斷樁),神奇地一下子就翻了過來。葛利高裡哎呀一聲,栽進水裡,但他並沒有鬆開韁繩。急流扯著他的皮襖大襟和兩條腿,輕輕地,但是頑強地揪住他不放,在飄搖的爬犁旁邊打轉。他趕緊用左手抓住滑槓,丟掉韁繩,喘著氣,兩手倒換著,向爬犁轅木的橫樑湊過去。他已經用手指頭抓住橫樑的鐵皮包頭了,——可是這時正逆流掙扎的棗紅馬的後腿在他的膝蓋上重重地踢了一下子。葛利高裡嗆著水,兩手倒換著,抓住了馬套。激流總想把他從馬的身邊沖走,極力想把他的手指扯開。他全身凍得火燒火燎似的,好容易才掙扎到棗紅馬的腦袋跟前,那馬的兩隻充滿死亡恐怖和瘋狂的血紅眼睛正直盯著葛利高裡的兩個大睜著的瞳孔。
溜滑的皮韁繩從葛利高裡手裡鬆脫了好幾次;他袱著水,又抓住了,但是韁繩又接連幾次從手中滑脫;有一次,他剛抓到,腳也突然觸到了地面。
“喔——喔!!!”他使足勁拉著,向前一衝,一下子被馬胸脯撞倒,栽倒在冒著白沫的淺灘上。
馬把他撞倒以後,旋風似地從水裡把爬犁拖上來,已經筋疲力盡的馬匹哆嗦著冒熱氣的、溼淋淋的脊背,跑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葛利高裡沒有感到疼痛,一躍而起;寒冷像熱得燙人的麵糰一樣裹住了他。葛利高裡哆嗦得比馬還厲害,他覺得他的兩腿就像吃奶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