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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我來說情況更加嚴重。我已經幾個小時被關在蟬的叫聲裡,說關在裡面可能不夠確切。這個聲音在我的內外同時奮力地嘶叫著,更讓我擔憂的是那聲音。如果連那聲音最後都消失的話,我就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懼。空蕩蕩的腦子裡,蟬嘶叫著闖進來。如果連蟬都飛走的話,我的大腦也就只是蟬的軀殼而已了。所以我想說的是,現在蟬的叫聲是我的唯一的現實,是我執迷於蟬的叫聲,而且有時還能從那頑強的聲音中找到和音與節拍,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而茫然失措。”
感覺到談話的局面正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醫生帶著非常輕鬆的表情接過我的話:
“事實上,我覺得我們都有記憶力喪失症,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而且到了現代,記憶的行為本身正遭受著威脅。回望人類走過來的歷史,記憶的方式也在變化,形成某種發展。人類文化初期階段,只有透過當時的實際體驗,過去的記憶才被傳到下一代,這裡也免不了錯誤的傳達。然後透過語言,而下一階段就用更精緻的文字來連線、積累記憶。同時體驗漸漸被語言和文字所代替,然後,眾所周知,現代記憶依靠的是電腦之類的科學技術。這樣的過程對記憶來說,體驗的程度漸漸變少,和錯誤傳達消失的過程是一致的。結果,資訊像洪水一樣氾濫的現代,記憶的量比質更優先,管理膨脹的量的方式與技術也就不可能不被重視。但因此就來稱做是發展,也叫人懷疑。不是實體,而是把方式放在最優先。所以就像您剛才說的,我們每個人所持有的記憶,就像脫殼的蟬似的,在我們內心留下軀殼。造成這樣的結果,一句話,因為那裡沒有我們的汗水,沒有像汗一樣的黏稠液,一切都太乾燥,軀殼也就是這樣的吧?想想,有多幹巴巴呀,所以我們的記憶一不小心也會被粉碎、被抹掉。”
蟬(中篇小說)(30)
他把這麼長的一段話一口氣說完了。然後,因自己的長篇大論壓住了對方而感到心滿意足,臉上掛著微笑,但他卻沒有察覺,自己的長篇大論其實也就是昆蟲的軀殼。
他想趁熱打鐵,徹底把我掌控在手心,用得意洋洋的語調繼續說道:
“而且可能有時昆蟲或動物會把現代人所遺忘的與外面世界感應領域的大門開啟,但現代人有越來越愛誇張的習慣。單獨生活的時間相對增加,就像您剛才說的,被偏執狂似的執迷、要麼就是強迫觀念所籠罩,結果會導致對外越來越不平衡,甚至陷進極端。那時,沒理由地被反覆的聲音所困擾的情況也就意外地增多。所以,我為了讓患者,不,那些來找我的人,瞭解強迫觀念,我總會利用時鐘秒針的聲音,讓像您這樣的人們聚精會神地聽秒針的聲音。請集中精力聽這個聲音。”
他舉起手指著出口旁邊掛著的又大又圓的時鐘,果然秒針的聲音聽起來很響,我覺得這是故意準備好的。
“好多人把這個聲音描述為滴答的聲音。但是,扔掉這樣的已有觀念仔細聽的話,不同的人,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情緒下聽起來也是完全不同的。強迫症狀很嚴重的人說這個聲音像在說“不管怎樣,不管怎樣”,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平時很喜歡用“不管怎樣”這個詞。講某個話題時,說句“不管怎樣”就轉到下個話題,聽著別人講話時突然說句“不管怎樣”,就把別人的話打斷,開始滔滔不絕。從醫學的角度說明的話(來說),這個人,對任何事情都無法集中精力,也無法擺脫自己的想法,體現了某種心理上的顛倒症狀。您聽起來是怎樣的(如何)呢?您說能從蟬的叫聲中聽出和音與節拍,恐怕這回也會聽到只有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我按他的指示,側耳傾聽鐘錶的聲音。但真的閉嘴坐在那裡時,從剛才就感覺到的不適也就越來越嚴重了。現在我做的事情實在是無聊至極,這些都是狗屁,加上我的耳邊蟬的叫聲仍在嗡嗡地響著。蟬的叫聲不稱為嗡嗡,時鐘的聲音不稱為滴答那會稱為什麼呢?就算是聽起來有所不同,那又有什麼變化呢?狗屁。讓我吃驚的是瞬間就像他保證的那樣,秒針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同。
我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句話:
“我的耳朵裡聽到‘蒸糕,蒸糕’的聲音。”
說完,我破口大笑。而醫生也無意識地跟著我開懷大笑了。莫名其妙地哪裡來的“蒸糕”,可能是從“狗屁”延伸過來的,分明不是狗屁而是蒸糕。我控制不了笑聲,可是醫生馬上嚴肅起來,臉有點紅彤彤地望著我。不管怎樣,診斷過程中聽到有關患者症狀的話而笑出聲,無形中有損醫生的威信和體面。更何況他覺得從我的話中受到了汙辱。也暗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