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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寶齋沒出過這種事,一下子就死了兩個人,還是非正常死亡。
宋懷仁倒是很高興,他琢磨著,張喜兒和宋栓已經不在了,那麼,眼下除了王仁山,他宋懷仁就是榮寶齋名副其實的二掌櫃了——王仁山雖說是個經理,可他和我宋懷仁是無法比的,我逐兼著官差呢,好歹是地區的維持會長,日本人再橫也得給我面子,不然誰替他們維持?
近來宋懷仁長了脾氣,時常在鋪子裡對夥計們吆三喝四,橫挑鼻子豎挑眼,弄得像徐海這樣膽小的夥計見著他就像耗子見了貓,恨不得鑽進櫃檯裡藏起來。不知從哪天開始,王仁山也變得客氣了,不但不再給他派活兒,甚至有時看見他進來,還把後院北屋主動讓出來,自個兒找地方該幹嗎幹嗎去,這使宋懷仁感到心情很愉快,認為王仁山還算是個比較懂事的人。
宋懷二又檢查了一下井上村光交給自己的書畫目錄,有些事已經辦了,可最難整的還是陳福慶的《四明山居圖》,那是慧遠閣的鎮店之寶,陳福慶能輕易拿出來嗎?
宋懷仁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好辦法,看看天色已晚,待會兒豐澤園還有個飯局,想到這個飯局,宋懷仁不覺又愉快起來:現如今,琉璃廠一條街上開鋪子的都得拿咱當爺供著,前兩天西頭兒的“翠雲閣”畫店剛剛易了主,新東家鋪子還沒開張就上趕著請宋懷仁吃飯,對這類飯局宋懷仁有經驗,說是吃飯,誰缺那頓飯吃?酒至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節目才真正開始呢,按這類程式,新東家的紅包裡沒有一百塊光洋就別想拿出手……
宋懷仁順手開啟了桌子上他剛抱回來的收音機,裡面正左播放梅蘭芳的《貴妃醉酒》:“……想你當初進宮之時,你娘娘怎生待你,何等愛你?至今日你忘恩負義,玉美人倒在鞘千駕上……”他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跟著戲文哼哼起來,趙三龍從門口路過,他好奇地探頭往裡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宋懷仁睜開眼睛:“賬結啦?”
“山東正結著呢。”趙三龍驚奇地看著收音機,還伸手摸了摸,“這是啥東西?”
宋懷仁推開趙三龍的手:“別亂動,這叫話匣子,金貴著呢。”
“這玩意兒真神了,把那麼大一戲臺都裝裡了,您哪兒來的?”
“日本人送的,人家看得起咱榮寶齋。”宋懷仁語重心長,“三龍,我告訴你,日本人也是人,你對他們客客氣氣,有事就幫一把,人家呢,也不會給你虧吃,這叫禮尚往來……”
張小璐踱進來,身子斜靠在桌子邊,伸手把收音機關了,挑釁地看著他:“宋經理,日子過得夠滋潤的,上班時間不幹活兒,聽起戲來啦?”
宋懷仁下意識地站起來,他從張小璐的眼神裡讀出了某種不祥的東西。這位少東家雖說是清華畢業的,但可不是文弱書生,他從小就跟他爹練武,長得膀大腰圓,誰知道今天哪根筋不對了,再者說了,人家畢竟是少東家,榮寶齋這鋪子早晚是他的,這位爺能不惹還是不要惹。
宋懷仁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少東家,您坐,您坐,我給您請王經理去……”宋懷仁趕緊逃走了。
王仁山進來的時候,張小璐還在活動手腕子,他憤憤地說道:“王經理,我真想抽宋懷仁這孫子。”
王仁山擺擺手:“少東家,不值當,別為這麼個東西髒了你的手,你……有事兒?”
張小璐關上門,他看著王仁山,欲言又止。
王仁山給他倒了碗茶:“少東家,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張小璐接過茶碗:“王經理,實不相瞞,我有個同學出城參加了抗日遊擊隊,想讓我幫著搞些治槍傷的藥,我到藥鋪裡轉了轉,根本沒有,日本人都控制起來了,您能幫著想想辦法嗎?”
王仁山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小聲點兒,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他沉思了片刻:“你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張小璐搖搖頭:“不知道,我媽去潭柘寺看過一次,好像是明岸法師沒讓回來。”
王仁山點點頭道:“小璐,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容我想想。”
明岸法師一直把張幼林留到臘月二十三,在寺裡過完了小年才放他回去。臨走那天,明岸法師把張幼林送出了很遠,分手的時候,張幼林不禁回首仰望,心中生出一些留戀:“亂世之中難得有這樣安靜的地方啊!”
明岸法師依舊是語調平和:“心淨則佛土淨。”
“在寺裡這些日子,我把那些事兒基本上想明白了,就像您說的,一切隨緣吧。”
“真能做到事事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