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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得滿滿的香蕉即使天色已經晦暗,還散放著翡翠一樣的光澤,往昔豐收
的季節裡,這種光澤曾是帶給我們歡樂的顏色,比雨後的彩虹還要舢亮;如今變成刺眼
得讓人心酸。
怪手規律的呱呱響聲,和愈來愈近的雷聲相應和著。
我看到在香蕉集貨場的另一邊,堆著一些破舊的棉被,和農民棄置在棉被旁的籮筐。
棉被原來是用來墊嬌貴的香蕉以免受損,籮筐是農民用來收成的,本來塞滿收成的笑聲。
棉被和籮筐都賤滿了深褐色的汁液,一層疊著一層,經過了歲月,那些蕉汁像一再凝結
而乾涸的血跡,是經過耕耘、種植、灌溉、收成而留下來的辛苦見證,現在全一無用處
的躺著,靜靜等待著世紀末的景象。
蕉場前面的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用竹子撐開一箇舊籮筐、籮筐裡撤了一把米,孩
子們躲在一角拉著繩子,等待著大雨前急著覓食的麻雀。
一隻麻雀咻咻兩聲從屋頂上飛翔而下,在蕉場邊跳躍著,慢慢的,它發現了白米,
一步一步跳進籮筐裡;孩子們把繩子一拉,籮筐砰然蓋住,驚慌的麻雀打著雙翼,卻一
點也找不到出路地悲哀的號叫出聲。孩子們歡呼著自牆邊出來,七八隻手爭著去捉那隻
小小的雀子,一個大孩子用原來綁竹子的那根線繫住麻雀的腿、然後將它放飛。麻雀以
為得到了自由,振力的飛翔,到屋頂高的時候才知道被縛住了腳,頹然跌落在地上,它
不灰心,再飛起,又跌落,直到完全沒有力氣,蹲在褐黃色的土地上,絕望地喘著氣,
還憂戚地長嘶,彷彿在向某一處不知的遠方呼喚著什麼。
這捕麻雀的遊戲,是我幼年經常玩的,如今在心情沉落的此刻,心中不禁一陣哀慼。
我想著小小的麻雀走進籮筐的景況,只是為了啄食幾粒白米,未料竟落進一個不可超拔
的生命陷阱裡去,農人何嘗不是這樣呢?他們白日裡辛勤的工作,夜裡還要去巡迴水,
有時也只是為了求取三餐的溫飽,沒想到勤奮打拼的工作,竟也走入了命運的籮筐。
籮筐是勞作的人們一件再平凡不過的用具,它是收成時一串快樂的歌聲。在收成的
時節,看著人人挑著空空的籮筐走過黎明的田路,當太陽斜向山邊,他們彎腰吃力的挑
著飽滿的多筐,走過晚霞投照的田埂,確是一種無法言宣的美,是出自生活與勞作的美,
比一切美術音樂還美。
我強看到農人收成,挑著籮筐唱簡單的歌回家,就冥冥想起托爾斯泰的藝術論,任
何偉大的作品都是蘸著血汗寫成的。如果說大地是一張攤開的稿紙,農民正是蘸著血淚
在上面寫著偉大的詩篇;播種的時候是逗點,耕耘的時候是頓號,收成的籮筐正像在詩
篇的最後圈上一個飽滿的句點。人間再也沒有比這篇詩章更令人動容的作品了。
遺憾的是,農民寫作歌頌大地的詩章時,不免有感嘆號,不免有問號,有時還有通
向不可知的分號!我看過狂風下不能出海的漁民,望著籮筐出神;看過海水倒灌淹沒鹽
田,在家裡踢著籮筐出氣的鹽民;看過大旱時的龜裂土地,農民挑著空的籮筐嘆息。那
樣單純的情切意亂,比詩人捻斷數根鬚猶不能下筆還要憂心百倍;這時的農民正是契河
夫筆下沒有主題的人,失去土地的依恃,再好的農人都變成淺薄的、渺小的、悲慘的、
滑稽的、沒有明天的小人物,他不再是個大地詩人了!
由於天候的不能收成和沒有收成固是傷心的事,倘若收成過剩而必須拋棄自己的心
血,更是最大的打擊。這一次我的鄉人因為收成過多,不得不把幾千萬公斤的香蕉譭棄,
每個人的心都被抓出了幾道血痕。在地去的歲月裡,他們只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的天理,從來沒有聽過“收成過剩”這個東西,怪不得幾位白了鬍子的鄉人要感嘆起來:
真是沒有天理呀!
當我聽到故鄉的香蕉因為無法產銷,便搭著黎明的火車轉回故鄉,火車空洞空洞空
洞的奔過田野,天空稀稀疏疏地落著小雨,戴斗笠的農人正彎腰整理農田,有的農田裡
正在犁田,農夫將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