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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是神鬼怪力,全是虛空;《西廂記》是情感的失散流離;《老殘遊記》更
明顯的道出了:“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我們的文學作品裡幾乎無一例外的,說出了人處在時空裡的渺小,可惜沒有人從這
個角度深入探討,否則一定會發現中國民間思想,對時空的遞變有很敏感的觸覺。西方
有一句諺語:“你要永遠快樂,只有向痛苦裡去找。”正道出了時空和人生的矛盾,我
們覺得快樂時,偏不能永遠,留戀著不走的,永遠遠是那令人厭煩的東西——這就是在
人生邊緣上不時作弄我們的時間和空間。
柏拉圖寫過一首兩行的短詩:
你看著星麼,我的星星?
我願為天空,得以無數的眼看你
人可以用多麼美的句子,多麼美的小說來寫人生,可惜我們不能是天空,不能是那
永恆的星星,只有看著消逝的星星感傷的份。
有許多人回憶過去的快樂,恨不能與舊人重逢,恨不能年華停佇,事實上,卻是天
涯遠隔,是韶光飛逝,即使真有一天與故人相會,心情也像在冰雪封凍的極地,不免被
時空的箭射中而哀傷不已吧!日本近代詩人和泉式部有一首有名的短詩:
心裡懷念著人,
見了澤上的螢火,
也疑是從自己身體出來的夢遊的魂。
我喜歡這首詩的意境,尤其“螢火”一喻,我們懷念的人何嘗不是夏夜的螢火忽明
忽滅、或者在黑暗的空中一轉就遠去了,連自己夢遊的魂也趕不上,真是對時空無情極
深的感傷了。
說到時空無邊無盡的無情,它到終極會把一切善惡、美醜、雅俗、正邪、優劣都滌
洗乾淨,再有情的人也絲毫無力挽救。那麼,我們是不是就因此而捻頹喪、優柔不前呢?
是不是就坐等著時空的變化呢?
我覺得大可不必,人的生命雖然渺小短暫,但它像一扇晴窗,是由自己小的心眼裡
來照見大的世界。
一扇晴窗,在面對時空的流變時飛進來春花,就有春花;飄進來螢火,就有螢火;
傳進秋聲,就來了秋聲;侵進冬寒,就有冬寒。闖進來情愛就有情愛,刺進來憂傷就有
憂傷,一任什麼事物到了我們的晴窗,都能讓我們更真切的體驗生命的深味。
只是既然是晴窗,就要有進有出,曾擁有的幸福,在失去時窗還是晴的;曾被打擊
的重傷,也有能力平復;努力維持著窗的晶明,哪些任時空的梭子如百鳥之翔在眼前亂
飛,也能有一種自在的心情,不致心亂神迷。有的人種花是為了圖利,有的人種花是為
了無聊,我們不要成為這樣的人,要真愛花才去種花——只有用“愛”去換“時空”才
不吃虧,也只有心如晴窗的人才有真正的愛,更只有愛花的人才能種出最美的花。
——一九八二年八月二十五日
籮筐
午後三點,天的遠方擂過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有經驗的農人都知道,這是一片欲雨的天空,再過一刻鐘,西北雨就會以傾盆之勢
籠罩住這四面都是山的小鎮,有經驗的燕子也知道,它們紛紛從電線上剪著尾羽,飛進
了築在人家屋簷下的土巢。
但是站在空曠土地上的我們——我的父親、哥哥、親戚,以及許多流過血汗、炙過
陽光、淋過風雨的鄉人,聽著遠遠的雷聲呆立著,並沒有人要進去躲西北雨的樣子。我
們的心比天枯還沉悶,大家都沉默著,因為我們的心也是將雨的天空,而且這場心雨顯
得比西北雨還要悲壯、還要連天而下。
我們無言圍立著的地方是溪底仔的一座香蕉場,兩部龐大的“怪手”正在慌忙的運
作著,張開它們的鐵爪一把把抓起我們辛勤種植出來的香蕉,扔到停在旁邊的貨車上。
這些平時扒著溪裡的沙石,來為我們建立一個更好家園的怪手,此時被農會僱來把
我們種出來的香蕉踐踏,這些完全沒有人要的香蕉將被投進溪裡丟棄,或者堆置在田裡
當肥料。因為香蕉是易腐的水果,農會怕腐敗的香蕉汙染了這座乾淨的蕉場。
在香蕉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