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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一隻手,用另一隻手將這隻手的手指頭一個一個往回掰,然後再將握住的手指一個一個往起掰,而且口裡唸唸有詞。她唸的“咒語”是她們局全體人員的名字。掰一下手指頭,念出一個人的名字;再掰一下手指頭,再念出一個人的名字——原來她又在計算票數呢!
柳如眉告訴我,她能不能當上這個副科長,關鍵在一票!她們局搞民主測評向來票數比較分散。有一次給兩個人投票,為了充分體現全域性同志的民主權利,在兩個候選人名字下面,又留了一個空格,若不同意這兩個候選人,還可以填一個第三者。就像當年袁世凱為當大總統用武力威懾議員們給他投票時有一票竟投給小鳳仙一樣,那次柳如眉那個局竟有一票投到了美國——有一個人在空格里填了個“布什”——而且是那個“老布什”,因為當時克林頓還沒有上臺執政。
柳如眉所在的局,共有三十八個人。她的那個競爭對手不會超過十票。因此她只要有十票,就可穩操勝券。
柳如眉局裡共有五位局級領導。因柳如眉是局務會上“內定”的副科長候選人,五位局領導都會給她投票。局裡另有兩個和柳如眉關係要好的女同事,這兩票也會投給柳如眉。柳如眉科裡共有五個人,在這五個人中,柳如眉需爭取三票。
有一票保準會投給柳如眉——就是柳如眉自己這一票。有一票保準不會投給柳如眉,就是柳如眉競爭對手那一票。
科長的一票會投給柳如眉,因為局長給科長談過話,科長會充分體現局長意圖。科裡另有兩個人,其中一票保證不屬於柳如眉,因為這個人和那個競爭對手過從甚密。在科裡這場乒乓球比賽中,柳如眉和競爭對手打成二比二平。科裡最後那個人的一票即成為關鍵的一票!
柳如眉那天在名單上連著塗了五六次“√”和“×”的,就是塗在這個人名字後面——她吃不準這個人會將一票投給誰?
柳如眉開始爭取這一票。
為了表述方便,我們姑且將這個人稱作“一票”。
柳如眉暗中對一票的社會關係進行了深入細緻的摸排調查。那些天,她一吃過下午飯,就騎個腳踏車到外邊跑,彷彿公安人員偵破某個案件走訪人民群眾一樣。我洗完碗還得給孩子輔導作業。那時我才痛苦地發現,女人可以熱衷於逛商店、養寵物,為健美跳足尖舞、肚皮舞,甚至可以搞傳銷,但千萬不要熱衷於“搞政治”。正像男人可以熱衷於“搞科學”、“搞業務”、“搞研究”、“搞事業”,但千萬不能熱衷於“搞女人”一樣。女人熱衷於“搞政治”和男人熱衷於“搞女人”一樣可怕,因為這是他們走向墮落的開始。
在我們紫雪市,只要擔任一個副科長或副主任科員,就算進入了“政界”。爭取擔任這個副科長或副主任科員的過程,便是一個“搞政治”的過程。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在我們紫雪政界,市委書記、市長這一級別的幹部,對央視的新聞聯播十分重視,尤其關注中央領導的行蹤;縣委書記、縣長、局長這一級別的幹部,則十分關注本省的新聞,對省委書記、省長的去向瞭如指掌;而科長、副科長、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這一級別的幹部,關注的則是紫雪電視臺每晚播出的紫雪新聞。柳如眉未“搞政治”前,一有時間便坐在電視機前看那些煽情的連續劇。一部《過把癮》她能看五遍。看畢還要評論:什麼“王志文太瘦”,“江珊眼睛太活、太花,肯定多情”,“劉蓓有點假正經,不說話就會勾引男人”,“史可嘴唇太厚,上嘴唇像高中語文課本,下嘴唇像數學課本,合在一起像一本新華字典”。可自從開始“搞政治”後,她再也不願意看這些乏味的連續劇了。每天紫雪新聞開始前五分鐘,她早已像在主席臺下聽領導講話一樣端端正正坐在了電視機前。市委書記有一次講話時碰翻了一個茶杯,市長有一次說了一個錯別字,她竟替他們惋惜了幾天。在幾十名市級領導裡,她尤其關注曾給我們閻水拍局長做過下級的那位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的行蹤。只要這位部長在熒屏上一出現,她臉上的表情便十分莊重且興奮,還有某種自豪,彷彿組織部長是她爸爸、她哥哥或者她丈夫。有一次正看紫雪新聞,電話鈴響了。她去接電話前,新聞裡一個副市長正在安全生產電話會議上講話,她接完電話後,卻見組織部長正從一個貧困戶家中腦袋一低鑽出來——這是這條新聞的最後一個鏡頭。然後便是另一位副市長在另一個會議上講話。柳如眉當時十分沮喪:如果早知道兩個副市長講話的新聞中間會播組織部長的這條新聞,她怎麼也不會去接那個電話了。她當時急切地追問我組織部長到那個貧困戶家裡幹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