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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時乖運蹇,官運不濟,給兩位局長做副局長,一做竟做了二十年!僅閻水拍局長,就在他頭上坐了十五年。閻水拍1981年初任玻管局長,1995年底退二線,不是十五年是什麼!難怪閻局長對別人說起自己這一生,常常感慨萬千。或從十五北防河——想當年他曾何其風光——竟和省長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那麼年輕就擔任了正縣級局長!每每說到這裡,閻局長嘴角就會露出一絲欣悅、還有一絲得意的微笑,(共是兩絲!)掰著指頭細數他任過的職務:一年統計局長,一年丙縣縣長,三年丁縣縣委書記,三年戊縣縣委書記。閻局長已將四根手指頭挨個掰了回去,剩下最後一個小指頭卻掰不回去了——因為這個微微彎曲的小指頭若掰回去,閻局長就得像戲說乾隆一般,“細說”他的“玻管十五年”——這就到便至四十西營田了——不堪回首啊!與“北防河”的風光十足、風頭正勁比起來,“西營田”這十五年真是黯然失色!由於一二三玻像多米諾骨牌一般相繼垮臺,玻管事業就像遭抄家之後的寧國府一樣,江河日下,一蹶不振。閻水拍本應是一條在大江大海里騰躍的鯨魚,現在卻只能擱淺蟄居在玻管局這條小河溝裡,與餘朱姬牛這樣幾個沒頭沒腦的傢伙玩來玩去。這幾個傢伙湊在一塊兒簡直是那種“天作之合”。餘宏進是裝睡的人叫不醒,姬飛是咬人的狗兒不露齒,朱鋒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牛望月是先下米兒先吃飯。這幾個傢伙雖了無趣味,卻不是那種省油的燈——即使是那種省油的燈,也從來是燈臺不照自,有理沒理只管直著脖子和閻水拍嚷嚷,有時還像腦子缺根弦的婆娘一般胡攪蠻纏——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令閻水拍局長心生煩惱!所以一說到玻管十五年,閻局長嘴角就會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有時還會牽動面部神經,導致臉部橫紋肌不易察覺地搐動幾下。
對餘宏進來講,閻水拍簡直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坐在他頭上就不想下來了。十五年來,又是拉屎又是撒尿的。
在玻管局這麼些年,閻水拍做事考慮過別人——比如餘宏進的感受嗎?餘宏進會悲憤地回答:沒有!玻管局多年來就是一個“一二三四”的“局勢”:一手遮天,二犬狂吠,三朝元老,四面楚歌。一手遮天是閻水拍,二犬狂吠是某某和某某,三朝元老是餘宏進,四面楚歌是餘朱姬牛。餘宏進豈止是玻管局的三朝元老,他從
弱冠之年一參加工作就在玻管局——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這個給餘宏進“裹頭”的“里正”,是他那位畢生在一所像“夾皮溝”一樣偏僻的農村小學擔任民請教師的卑微的父親。餘宏進作為鄧世清(後面將提到這個目前對讀者來講尚顯陌生的倒黴的傢伙)的“同學”,在三年困難時期的某一年,從紫雪師範學校畢業分配到當時正如日中天的玻管局時,餓得身子發軟的老漢從菲薄的民請教師補助中咬咬牙拿出一元八角錢,給兒子買了一頂當時十分時興的鴨舌帽(也叫前進帽)。去玻管局報到上班這天,老漢將同樣餓得小臉發黃的兒子拉到身邊,雖未像古代那樣以皂羅三尺作頭巾為兒子裹頭,卻將那頂鴨舌帽端端正正給他戴到頭上,語重心長地說:“宏進呀!乃父無能,一生窩囊,吃盡了苦,遭盡了罪,受盡了氣!乃父惟感欣慰的,是勒緊褲帶將你培養成才了!你現在分配到了玻管局,那可是紫雪市赫赫有名的大機關啊!一定要努力工作,天天向上;聽毛主席的話,跟共產黨走;做出成績,早日進步——有朝一日即使當了局長,也不能忘本!而要時刻保持咱貧下中農的本色,保有為人民服務的好思想,永葆革命青春,胸懷全球,放眼世界。要時刻想到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在受苦受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心紅眼亮方向明,革命路上不鬆勁,泰山壓頂不彎腰,勇往直前悶頭衝!為打敗美帝國主義、解放全人類而鬥爭!”
餘宏進週週正正戴著那頂鴨舌帽,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走進玻管局政秘科那間大辦公室時,年輕的心房裡牢記著父親的囑咐,青春的面龐上閃耀著魚在河和馮富強面對閻水拍那樣的表情,像《圍城》裡方遯翁叮囑兒子方鴻漸那樣,在玻管局“咬緊牙關,站定腳跟”,終於幹成了一名副局長。正當他像一名橫渡長江或黃河的勇士一般,在激流中猛鳧了一陣兒水,昂起頭喘了幾口氣,揮臂俯首準備接著再鳧——勇往直前悶頭衝時——抬頭一瞧,卻見一隻攔路虎,還有一塊絆腳石——攔路虎是閻水拍,絆腳石是陳奮遠。閻水拍到玻管局任局長時,還順手從縣裡帶來一個辦公室副主任陳奮遠——彷彿他不是到玻管局赴任,而是牽著小兒子的手到公園裡玩。就像日後宋祖英唱的那首歌——餘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