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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攔住年輕男人就問。“
“她並不瘋。她是找他兒子呢。”
“還不瘋?在清朝丟了兒子,現在還找,這不是大海撈針嗎?她兒子就是活著也許在天津,在上海,在廣東,在四川。這麼亂找,不是瘋了嗎?”茶房說完,把毛巾往肩膀兒上一搭,那姿勢就表示他話已說完,心情愉快,頗覺滿意。
立夫付了茶錢,跳上洋車回家去。
他對莫愁簡短的說了句:“當然我沒法兒找到她。”
陳媽失去了蹤影,立夫心裡非常不安,雖然陳媽只伺候他才一個夏天。陳媽的影子一直停留在他心裡,也使他不斷想戰爭使多少母子分散,使多少夫妻們生離死別。
幾個禮拜之後,莫愁正在北窗下陰涼的地方針線笸籮兒旁做活,立夫躺在床上休息,嬰兒躺在父親身旁。這時莫愁說:“我不知道現在她在哪兒呢?”
立夫問:“誰?”不知莫愁指的是男人的“他”,還是女人的“她”。
“我說的是陳媽。她難道就這麼一去不返了嗎?”
“我想在報上登啟事尋人。”
“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寫成一篇小說呢?”
立夫喊道:“對!對!”從床上一跳而起,孩子都嚇哭了。莫愁責怪他說:“對!對!你把孩子都弄醒了。”說著把孩子抱起來,又拍著他睡。
立夫說:“你知道,我從來沒寫過一篇小說……”莫愁伸一個手指頭橫放在嘴唇上,立夫才低聲說:“我從來沒寫過一篇小說,但是我卻要寫這一篇。我就寫出她的真名字,還有她兒子的,還有他們村子的名字。誰知道?如果她兒子還活著,也許能看見這篇小說,當然,他若是認得字的話。”莫愁說:“這真可以算個故事——再加上你的文筆。”但是她說“筆”字的時候兒,她女人的天性上,覺得不應當說出這個字。文人的筆和文人的舌頭一樣,是危險的武器。文人會以口賈禍,會以筆招災。
立夫說:“我會善用我的一支筆,向做母親的盡頌揚之意。題目就叫《母親》。”他想了一會兒,又說:“我用白話寫嗎?
你知道我從來沒寫過白話。“
莫愁說:“當然。故事一向是用白話寫的。不過不要用現在的怪里怪氣的白話,那麼一來,真正的作家會以為是普通老百姓寫的呢。”
立夫以前只是寫文言文,現在用新的白話寫,對他也是一種古怪的考驗。在那麼炎熱的夏天,他寫那篇故事,一直寫了兩天,中間未曾停過。在他寫作時,莫愁的心裡十分納悶兒,看立夫毛筆上上下下,由筆又看到另一張桌子上的一座顯微鏡,那個顯微鏡自從立夫帶回來之後,她有時也偷偷兒往裡看。她心裡想玩弄蟲子比玩弄文字要安全得多。她看得出立夫的表情上有一種改變,有一種增強的激動和緊張。往常立夫在默默的看了一個鐘頭的顯微鏡之後,他神情很寧靜,只是有點兒感傷,有點兒疲勞。
莫愁走到他的書桌旁,看他已經寫好的部分,出主意教他修正。她說:“陳媽不是這麼說的。”立夫就改正,然後又接著往下寫。
立夫寫完之後,立刻寄到北京的一家報館。在文藝副刊上登出來,竟轟動一時。新文學批評家稱之為“民主文學”第一篇成功作品,老一代的稱之為是母愛的頌讚,更是有功於孝道的闡揚。一個教授寫了一篇評論,把這篇小說列為“反戰文學”,說與唐朝的敘事詩,同為一類,並且經作者自己改寫為詩體,頗有白居易杜甫的盛唐詩風。
但是立夫卻大喊出來:“為什麼他們把這篇小說非看做我的創作不可呢?為什麼非看做‘文學’不行呢?每個人談論這篇小說,好像只是小說,而不是真實的事情。好像陳媽不是一個還活在世上的人。就沒有人真正想個辦法糾正這種誤解嗎?”
事實上,立夫已經憑想象力創造了一個農村少年,這種農村少年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而同時把他自己的母子關係寫了進去。他把抓兵的那群賊寇,也寫得生動逼真,令人難忘。描寫失去愛子的母親,坐在茅屋之中,一年四季一直等著兒子的歸來,他只用了寥寥數句,簡明扼要。那位評論的教授就把這四季的景色,改寫成生動的詩句:
春花依舊到山村
母親縫衣近柴門
春花長夏結成子
母望青山無子音
秋葉飄零入室飛
深冬殘日有餘悲
新年夜飯杯成對
黎明又至子不歸
立夫說:“這詩無聊!”
在故事的結尾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