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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多的地方,往往就會停下來,隊伍中走出一個青布長衫模樣的人,站在那裡,宣傳共產主義主張,宣傳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並且掰著指頭,歷數自一八四○年鴉片戰爭以來,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犯下的種種罪行,和中國人民所受的種種凌辱。
楊作新的老師杜先生,就是共產黨方面這些活動的組織者和領導者。而且,在街頭集會上,杜先生有時也登臺演講。站在一旁的楊作新,看到平日溫文爾雅的老師,現在那神采飛揚、口若懸河的樣子,羨慕死了,崇拜死了。因此回到老師的住處後,他提出要跟老師走,他覺得共產黨那些主張,是真正為窮人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願意追隨在杜先生的鞍前馬後,也鬧騰一番事業。杜先生聽了,很喜歡他的抱負,但是說,人要在社會立足,得先有個衣食飯碗才行,楊作新還小,是不是等省立膚施中學辦起來後,他先來上學,再增長增長見識,革命是件長期的艱苦的工作,既有轟轟烈烈,也有紮紮實實,重要的在於喚醒民眾,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悲慘處境和卑微地位,建立起自己的自立意識,變自在的階級為自為的階級。從這一點上說,他們現在要做的只是初步的啟蒙工作,漫長的戰鬥還在後邊,而且———杜先生談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也許他這時候已經意識到,這種轟轟烈烈的舉動後面,潛伏著危機,“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國共之間,由於政治目標的不同,各自代表利益的不同,遲早要分手的,而一旦分手,隨之而來的便會是一場大廝殺了。
楊作新當然不懂得這些。不過,對於杜先生提出的上學的事,他倒是十分樂意。杜先生見他同意了,就說,考試前,他會讓人給楊作新捎話的,以楊作新的學習成績,考上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最後,師生握手道別了,年關將臨,楊作新需要趕回家去,他不能丟下家人,惹他們惦念。行前,杜先生從身上掏出兩塊大洋,要他給父親打點酒,給妻子買點花布什麼的。楊作新聽到杜先生提到自己的妻子,臉紅了。他擺擺手說,說不要先生破費,他只是想帶先生的幾本書,回去看看。杜先生聽了,讓他自個上書架前去挑。楊作新挑了半天,拿了一本《共產黨宣言》和其他幾本小冊子,很仔細地裝進書包,起身告辭。
從膚施城到吳兒堡,緊趕慢趕,需要三天的路程。楊作新思家心切,踏著風雪大道,只顧前行,想不到在老虎崾�,遇到了強盜們處決黑大頭這樁事兒。說起來也是緣分,黑大頭命不該絕,如果楊作新早走上半個時辰或者遲走上半個時辰,也就不會在那裡遇見他們。話又說回來,即便遇見,倘若楊作新是個怕事的人,也絕不去攬這個閒磁器。也是他少年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才鬥著膽子,鬼頭刀下,救出黑大頭一條性命。事後想來,楊作新也是一陣後怕。
至於黑大頭,是否肯這樣乖乖地就範,領著強盜們,去啟出自家的財物,那就不關楊作新的事了。也許捆在樹上的那一會兒,黑大頭確實是實心實意,縱然落到傾家蕩產的地步,保住自己的腦袋要緊,也許一踏進黑家堡,進了那個獨門小院,一想到祖上傳下來的家業,就要敗在自己手裡,黑大頭又會翻心。究竟如何,後面再做交代。
需要提及一筆的是,這楊家與黑家,從此便結下了扯不斷的緣分,一直到楊作新的兒子楊岸鄉、黑大頭的兒子黑壽山手裡,緣分仍然不絕。
楊作新離了老虎崾�,頂著寒風,快步前行,第二天天擦黑時,回到了吳兒堡。楊幹大和楊乾媽,見兒子回來了,一顆心放了下來。楊作新的媳婦燈草,聽見正窯裡有了響動,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也趕了過來,推開門後,膽怯地站在楊作新身邊。燈草人生得老實,褐色面板,厚厚的嘴唇,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見男人回來了,心裡歡喜,當著高堂父母的面,又不敢把喜色露在臉上,於是就在那裡傻站著。最活躍的要數楊蛾子了,她一躥趴上了哥哥的肩頭,打問著城裡的種種事情。算起來,楊蛾子已經十一歲,她出脫成了一個俊巧的小姑娘,白淨面皮,瓜子臉兒,臉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她的頭上,也早沾了過年的喜氣,頭上一根獨辮子,辮稍上扎著一束紅頭繩。
楊蛾子抱柴,燈草做飯。隨著灶火裡的柴火嗶嗶叭叭響起,隨著鍋裡的熱氣瀰漫了整個窯洞,經歷了寒風浸染、旅途勞頓的楊作新,面頰上感到暖融融的。關起柴扉成一統,農家也有農家的歡樂。那燈草雖然人生得粗俗,木訥,幹起活來,窯裡窯外,卻是一把好手。人能幹又不招惹是非,這正是楊幹大楊乾媽心目中的標準媳婦。這一次給楊作新做的是雜麵。只見燈草綰起袖子,用一個黑色的小罈子,三棰兩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