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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山腰平坦處,沈忘和柳七協力將馬背上的鐵籠解下,放在地面上。那白狐甚是靈慧,見回到了熟悉之地,興奮地在籠中轉來轉去,嗚嗚叫個不停。 沈忘和柳七相視一笑,將籠門開啟。白狐小心翼翼地走出鐵籠,嗅聞著地上蓬鬆柔軟的泥土,略帶些疑惑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兩人,似是不敢置信它的自由來得如此輕易。 沈忘衝著白狐輕輕揮了揮手,柔聲道:“去吧!” 白狐理解了沈忘的意思,再無猶豫,躍動四爪向著樹林的深處奔去。隨著它衝向自由的奔跑,瑩白的毛髮隨風浮動,幾乎是一閃瞬就匿入林中看不到了,只留下窸窸窣窣在草叢間急速穿行的餘音。 柳七轉頭看向身旁的男子,沈忘還在望眼欲穿地凝視著,他臉上的表情極盡溫柔,眸子盈亮亮的,焦點落在了某個比遠山還要遙遠的地方。他嘴角像上揚著,笑容淺淡哀婉的,讓風一吹便散了。 此刻他看到的不僅僅是白狐吧,應該還有那小小的,穿著漂亮的衣裙走在光下的惠娘,柳七心中暗想。 惠娘送給沈忘的最後一份禮物,那個失而復得的蛐蛐罐,此時正掛在沈忘的腰際,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擺盪。那繪著盧雁草塘紋的蛐蛐罐上,兩雁一狐,栩栩如生。 沈忘的確看到了惠娘,從生死中超脫而出的惠娘化作了肆意奔跑的白狐,而他自己與兄長則變成展翅翱翔的大雁,一天一地,遙遙相望,眉眼裡皆是笑意,他們奔向自由,奔向新生,奔向無窮無盡,再無遺憾的彼方,就同那蛐蛐罐上畫的一模一樣。 良久,沈忘站起身,臉上又掛上了平日裡那般憊懶溫和的笑,溫聲對柳七道:“走吧,柳仵作,我為你踐行!” 那笑容如此和煦,柳七卻從中讀出了另一重意思。那是一種疼痛,揮之不去的,潛藏於兩脅之下的,鬱郁之痛。 風起 (一) 是夜,金玉簾箔,明月珠璧,幡旌光影,照耀一室。隔壁廂房之中,笑鬧聲鼎沸;窗外的長街之上,浮燈千里,歌舞昇平,越發襯得屋內掉針可聞,格外靜寂。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絲竹聲,沈忘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看向桌對面自飲自酌的少女。這可說是他這輩子參加過的,最安靜,最寒酸的餞行宴了。 他特意選了得月樓最好的廂房,窗外可見萬家燈火,煙柳畫樹。憑欄遠眺,便是萬里平湖,水波不興。他點了最貴的菜品,最醇的佳釀,請了全嘉興最有才情的清倌人彈琴獻藝,可這一切精心的準備,在冷面冷心的柳仵作這兒化為烏有。 “我喜靜,不尚奢華。” 就為了柳七這一句話,好菜品撤了,換成粗茶淡飯;四十年的女兒紅撤了,換上薄酒一壺。那清倌人更慘,連廂房的門檻都沒跨過去,就被小廝請回了小轎原路送返。 看著一桌子清淡至極的八個小碟,四個小碗,沈忘覺得嘴裡有些發苦。柳七是自在了,他的銀子卻是百川東到海,無法復西歸了。他一邊想著,一邊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推官。”對面的少女突然開口了。 “還哪有什麼沈推官啊,此案已了,我還是無官一身輕”,沈忘自嘲道,“柳仵作可以喊我……” “沈兄。”柳七聞言,恭謹地拱手行禮。 沈忘只得默默地把“無憂”二字咽回了肚子裡。 “沈兄,自昨晚起我便有一問,你到底是如何得知那歹人的真實身份的?” 沈忘一邊給柳七斟滿酒杯,一邊笑道:“說來也是湊巧,那日我在山上聽到廖舉人與一幫獵戶閒談,其中一人譏笑王老三曾去亂葬崗埋了自己的姘頭。我心下起疑,暗中調查,你猜怎地,那名女子並非是土生土長的嘉興人,而是來自遼東苦寒之地。” “遼東!?”柳七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沒錯,長途跋涉,離鄉背井,何苦來哉?循此線索,深入查證,我才發現這遼東女子與王老三本是戍邊的軍戶,是一對兒夫妻,王老三是負責哨探之職的夜不收。兵役繁重,苛政如虎,二人難以支撐,是以南逃,一路遷徙,最終躲到了嘉興。” 寥寥數語,那兇犯的形象勾勒得愈發清晰豐滿起來,柳七長嘆一聲:“原來如此。沈兄真可謂心細如髮,日後自當前途無量。” 聞言,沈忘笑著搖了搖頭:“何來什麼前途?我自是追風逐月,寄情山水,瀟瀟灑灑了此餘生便可,還妄談什麼前途?” 沈忘輕晃著酒盞,垂頭看著杯中倒映出的那張和兄長沈念極為相似的臉,胸中自有千言萬語,可又向何人傾訴呢? 自己的兄長沈念,自小便有才名,龍章鳳姿,楚楚謖謖,更兼雙手畫梅的絕技,眾人盡皆歎服。沈念愛畫梅,人也如雪中白梅,族中之人都對他寄予厚望,而沈念也頗為爭氣,鄉試、會試、殿試皆榜上有名,平步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