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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線裝的老舊手札。
手札上的字型絹秀婉約,一看便知是出自婦人之手。仔細一點說,是出自太皇太后之手。手札有些厚,涉及的內容很廣。
其中包括張氏與洪泰爺韶華春遇時,那美好且讓她終身難忘的洞房花燭的美好;也包括她第一次親自了結洪泰爺的女人時心裡的緊張與害怕;包括她陷害貢妃早產,讓趙樽的出身顯得“撲朔迷離”,並洪泰帝的疑心,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六宮眾人視貢妃為洪水猛獸的沾沾自喜;包括她令人模仿貢妃的字型在她私藏的前朝末帝畫像上題詩,並引六歲的趙樽發現,引發那一年的宮闈鉅變;包括她挑唆東方阿木爾在東苑刺殺夏初七……
一樁樁,一件件。
一件件,一樁樁。
無一處,不是劣跡。
當然,她把過往數十年所做的惡事都交代得一清清楚楚,自然不是要把它拿給旁人觀看的。她記錄手札的目的,是為了用來在佛祖的面前懺悔。因為在每一樁事情的後面,都由它的“罪惡成因”,以及“信徒張氏”所行所為的不得已。
一邊信佛,一邊懺悔,一邊兒繼續行殺戮之事,並且可以找出許多理由為自己辯駁。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人世間,像太皇太后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少。他們矇蔽了自己,讓自己相信了自己的苦衷之後,還試圖去矇蔽佛祖,想讓佛祖也相信,她其實大賢,其實善良,其實不願意。只可惜,佛祖到底還是萬能的,他看破世間迷霧,了悟罪惡根源,終是收走了這個偽善之人的性命。
酒窖裡,光線遮掩了眾人的面孔。
靜謐之中,許久沒有人吭聲兒。
他們看著趙樽,也看著趙樽懷裡那個呼吸綿長的小嬰兒,再對比寫那手札之人的行徑,都不免後怕。若不是趙樽棋先一步,把夏初七懷孕之事瞞了個滴水不漏,讓她知曉這個孩兒的存在,那麼此刻,這小奶娃還能囁嚅著唇,躺在她父親的懷裡呼呼大睡嗎?
趙樽冷銳的眼,微微一眯。
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孩兒,他深吸一口氣,抖了抖手上的東西。
“叮!”一聲,一個物什從他手中布包落下。
那是隨著手札被陳景包過來的一隻木釵子。一隻很廉價、很簡單的木釵子。是洪泰爺未登極之前領張氏出遊,在民間置下的。她手札上說,她並不想要那個高高在上的母儀天下之位,只想在某一個地方,與她的男人一道,種上三兩畝菜畦,養一群雞鴨,生兩三個兒女,平平靜靜、安安生生地活在青水綠水之間,做一名普通農婦。
平凡之人羨慕高位者的富貴榮華。
高位之人羨慕平凡者的簡單純粹。
不管哪一種羨慕,何嘗不都是不知足?
“若不是情到深處人孤獨,又豈會殺人如麻水難收?”
這是在手札的封面上,張氏親筆所寫。
趙樽放下木釵子,目光冷了冷,拿著它端詳著,久久不語。
歸根結底,她也一直想要走出心魔,才潛心禮佛。
可恨意戰勝本心,她到底還是一生都被心魔所困。
這個女人曾經在他的悲慘童年裡,給過他唯一的母愛。在他無數次懷疑她的時候,哪怕明知是她,他也一樣在無數次說服自己。那真的只是愛,母親對稚子的愛。那些笑臉假不了,那些溫言軟語假不了,那些噓寒問暖的關懷更是假不了。
只可惜,或許她真的執著過想要成為一個大賢大德的皇后,但冷宮裡的悽風冷雨,終究泯滅了人性,把她的一生寫成了無聲的黑幕,回首一看,處處繁華,卻凋敝如秋。
酒窖裡,燭火搖曳著慘白的光。趙樽的臉,在火光之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闇然、冷漠、疏遠、無情,令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爺,有了這個手札,事情便好辦了。”
陳景瞄他一眼,扛手上前沉聲道。
有了這個手札,太皇太后一生孜孜以求塑造的“賢德”之身都將會灰飛湮滅;有了這個手札,趙樽的“身世之謎”,那一根蜇了洪泰爺一輩子的刺,都可以拔開雲霧……
“晚了。”
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如何?
誰能補回他失去的父慈子孝?
誰能補回他失去的母愛溫厚?
誰能補回他錯位的年少天真?
誰又能補回他蹉跎的往昔歲月?
他本該是欣喜的,可他人生短短二十七載的顛沛流離,還有京師城裡正在上演的滿目硝煙。早已覆蓋了他殘垣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