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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建文時代良好的政績,就諱莫如深,隻字不提,讓它們蒸發掉,好像壓根兒沒發生過。而一切涉及朱棣自己的地方,不止是豐功偉績、高大完美,也不止是憑空吹噓(如《奉天靖難記》所謂朱棣出生時“雲氣滿室,光彩五色,照映宮闥,連日不散”這樣的鬼話),尤有甚者,他不惜在自己親生母親是誰的問題上也撒下彌天大謊。
關於朱棣的生母,《明史·成祖本紀》寫道:“太祖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這說法,首先由朱棣授意在《奉天靖難記》中提出來,再寫入篡改後的《太祖實錄》。清朝初年,官方修編《明史》,不顧歷來的許多疑問,將《實錄》的這套說法全盤接受。殊不知,歷史的本質是透明的,天王老子也難一手遮天,就算一時勉強遮住,其實也不過是紙糊的燈籠,終究會露出窟窿。其中一個比較靠得住的窟窿,是《南京太常寺志》中記載,在南京舊太廟,供奉著一位妃的神主(牌位),上面明確寫著是她生了第四子朱棣。{57}這一說法曾由明代的一位野史作者潘檉章在其《國史考異》中披露。《南京太常寺志》是一份官方檔案,現在雖已亡佚,在明代卻不止潘檉章一個人見過,至少還有一個人,即萬曆至崇禎年間的名士何喬遠也見過,他很謹慎地寫道:“臣於南京見《太常寺志》,雲帝【朱棣】為妃所生,而《玉牒》【指《天潢玉牒》,成文於永樂年間,載述朱氏皇族譜系】則為高後第四子。《玉牒》出當日史臣所纂,既無可疑。南太常職掌相沿,又未知其據。臣謹備載之,以俟後人博考。”何喬遠話雖說得含蓄,但由於《天潢玉牒》大拍特拍朱棣馬屁,臭名昭著———此書居然聲稱懿文太子朱標“為諸妃所生”,只有朱棣和周王二人的生母是馬皇后,所以,連清代的《欽定四庫全書總目》都斥之多為“當時諛妄之詞”、“與史實不符”———他提出應該允許《南京太常寺志》之說存在,“以俟後人博考”,意思明顯認為後者真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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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君子朱棣(17)
不過,無論潘檉章還是何喬遠,都只是從《南京太常寺志》讀到相關記載,本人畢竟無緣親見妃神主,所以向來大家也不便輕信。
但到了南明弘光小朝廷,終於有了直接的目擊者,他們是禮部尚書錢謙益、大理寺左丞李清。他們都讀過《南京太常寺志》,但事實究竟如何,連以博聞著稱的錢謙益“亦不能決”。但在弘光元年元旦這一天,乘祭祀之機,他們終於開啟孝陵寢殿,發現妃神主確在,且一切均如《南京太常寺志》之所云———李清的原話是:“及入視,果然。”{58}《三垣筆記》清代一直被禁,清末才重見天日。它的證詞讓史家大為興奮,孟森先生稱,朱棣身世“以前為疑案,《明史》中紀傳自相矛盾。自《三垣筆記》出而證明《南太常志》之文”。
不過,我在讀張岱的《陶庵夢憶》時,意外發現,早在錢謙益、李清之前,就有目擊者,而且時間早兩年,發生在崇禎十五年七月。目擊人一個是張岱本人,另一個是當時主掌南京太常寺的朱兆宣。朱主持祭典時,張岱隨觀,得以見之,他寫道:
壬午【1642年,即崇禎十五年】七月,朱兆宣簿太常,中元祭期,岱觀之。饗殿深穆……近閣下一座,稍前,為妃,是成祖生母。成祖生,孝慈皇后【高皇后】妊為己子【對外宣稱自己所生】,事甚秘。{59}
不知為何,這條記載孟森先生不曾注意到。
關於朱棣這樣乾的目的,孟森先生的分析是透徹的:
明初名教,嫡長之分甚尊。懿文太子以長子得立,既死則應立嫡孫,故建文之嗣為一定之理。燕王既篡,無以表示應得國之道,乃自稱為馬皇后所生,與太子及秦、晉二王為同母,明太子及秦、晉皆已故,則己為嫡長,倫序無以易之矣。{60}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心中有鬼。
這“鬼”,就是自知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又無勇氣獨自在黑暗中去掙扎,還想把黑洗刷掉,仍然回到光明的世界,做一個見得人的人。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世上當然沒有鬼,敲門者不是鬼,是自己的內心,或者說,人間的公信力。這種力量是巨大的,再不可一世的人,也沒法與它抗衡,也難當其一擊。朱棣厲不厲害?應當說很厲害。只為一襲黃袍加諸己身,就讓幾十萬人賠上性命,半個中國遭兵燹之禍。這可不是一般的梟雄,這是一個能幹驚天動地的大事的人。但只一條,他所幹的事,沒有一丁點兒正義性,而是完全違背正義的,結果雖然大獲成功,卻沒有因此高大起來,反而在內心渺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