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我們只不過搬到二十公里外,姐以為我們上月球啊!”近固然近,漸漸也會遠的。
她好好再看一次這個孿生妹妹,心裡還是疼愛的。媽媽給了她月夜,卻給妹妹豔陽。同時誕生的人,各有各的風景。
她送到路口,看車子轉彎而去。秋天下午,她原本要往回走,想了想又轉身,秋天下午適合散步,走一段路看看這片老宅區,興建的事已談得差不多,沒多久這些大樹院子都會消逝。
不知不覺走過頭了,接到大馬路來。她索性走下去,心情燦亮。她忽然想念媽媽,或者說,想念媽媽這個女人,她帶領她們見識瑰麗的謎。
繼續往下走會到哪裡?不知道。也許路到了盡頭,碰到廢水塘,那就照一照自己枯瘦的影子;也許下一個路口轉彎處,會遇見一個像媽媽的人,一個像媽媽一樣和她的生命緊緊印合的人。
一九九六年四月 《聯合報》副刊
。。
貼身暗影(1)
1
春雨結束前,最後一道冷鋒來襲的假日下午,一隻溼漉漉的白文鳥在發冷的城市迷飛,漩渦似的高高低低,忽然一頭撞上褐色玻璃牆。雨,下得像流浪狗。
那時,她坐在咖啡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正在看書。桌上的咖啡剛續了杯,午茶蛋糕動都沒動,倒是煙仄缸裡已躺了三根菸屍。她招手想請女侍更換乾淨的菸灰缸,雖然抽菸,但她比誰都厭惡菸蒂與菸灰的存在。
正因為焦慮地逡巡女侍的蹤影,使她毫不設防地目睹白文鳥撞牆的事故,“砰”一聲,那隻看來孱弱的瘦鳥急速往下墜落,自她的視線內消失。也許,撞牆時根本沒發出任何聲響,因為靠那面玻璃牆的客人絲毫未被驚動,仍舊嘀嘀嘟嘟延續有意義或無意義的話題與表情。女侍過來,問了兩遍:什麼事?她指著菸灰缸:麻煩你換一下!她懷疑自己真的看見一隻文鳥撞牆的事故,也許是幻影,城市在雨水裡泡軟了,肌理纖維都亂了,讓人在剎那間搞不清楚前世今生。
她正在看書,咖啡館內只有四、五個客人,假日加上壞天氣,讓人提不起勁出門。她一向喜歡清靜,這家埋在巷內的店才開張幾個月,知道的人不多,頗符合她的癖好,平日下了班也就常來,雖然不在辦公室到家的路徑上,她寧願繞半個圈到這裡歇十幾二十分鐘,一杯咖啡,幾根菸,幾頁書也甘願。好像受刑橫跨赤礫大漠的瘸馬,每隔一程,得幻想出小綠洲,把頭倚在低矮的樹叢上朝落日方向嘆息,才能無冤無仇地走下去。
《夏日》,George Winston的《夏日》,素樸的旋律裡暗藏幾個下了蠱的音符,女侍放下菸灰缸轉身離去時,鋼琴聲正好流瀉而出。她合上書,凝睇雨景。靠窗處,一塊被幾棟高樓擠壓而顯得分外狹仄的庭園,想必是咖啡館主人開闢的。微微傾斜的草地上豎一方巨石,像是來自東部湍溪的奇巖;接著,她認出一棵年輕的波羅蜜樹正在淺土裡掙扎。這種喜歡在樹幹上開花結果的熱帶雨林悍將,一旦吮吸豐沛的雨水、摟抱溫暖季節,會非常*地托出碩大的波羅蜜果,恍如原始部落善舞的女巫,裸露上身仰首張臂,兩腳隨鼓聲頓踏,面對烈火晃動*,跳著只有上蒼與她才懂的靈魂之舞。眼前這棵波羅蜜卻需要支幹撐住,不知從哪裡移植來的,倒卵形的樹葉垂掛著,好像因為無力打撈地上那隻傷殘文鳥,以至於顯得厭世。她的視線隨著音樂起伏而滑行,水泥叢林街衢是看膩了的,打傘經過的陌生人也毫無稀奇之處,因此,她那遊移的目光便像暗夜囚室裡,一名重刑犯專注地諦視面前那堵汙穢鐵壁,漸漸熔化、穿透、割開,終於看出直抵地平線、在夏季熱騰騰的風中歡嘯的雨林,連帶地,也看出自己的身影在遮天蔽日的叢林中跳躍、攀蕩,擁有無上的自由與深不可測的孤獨,跟這個世界毫無關係似的繼續她的秘旅。
女侍過來添水,順便收走空咖啡杯。她看看錶,差五分三點,離四點鐘的約會還有六十五分。事實上,這件事對她而言不痛不癢,四點鐘有沒有約會並非決定她今天會到這兒來的原因;同樣,也不是因為今天要來才把四點鐘的約會定在這家咖啡館,兩者只是巧合吧,就像她跟同在這兒喝咖啡的客人純屬巧遇一樣。她認為,巧合之事意味著無需多費唇舌去追究緣由,也不需浪擲情感;有時候,她甚至認為自己跟另一個自己也是巧合地共宿在同一具軀體上,各負各的軛,各趕各的路。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貼身暗影(2)
重新回到書頁。那是一本描述穿越蠻荒、獨遊熱帶雨林的探險志,她的視線像磁與鐵遇合般牢牢盯著那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