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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延康坊的應國公府。
延康坊位於西市東南,處處都十分熱鬧。因西市附近胡商聚集的緣故,異域風情也很是濃厚。崔淵帶著王玫進了一家胡姬酒肆,裡頭垂著幔帳,來來往往既有胡人也有漢人。大堂四周擺著食案,供客人們飲酒,中央則有不知來自何處的舞娘正在抖動著身體熱舞。胡姬們大都身材豐腴,豐乳細腰肥臀。這般扭腰擺胯挺胸的舞蹈,尤其能突出她們曼妙的身姿,讓人幾乎移不開眼去。
崔淵淡定地拉著王玫登上二樓時,她仍頗有些不捨地回首看那些胡姬的舞蹈。按歷史來說,這應該是波斯舞娘罷。瞧起來有些像印度舞,卻又更加奔放一些。與以柔美如水為主的漢家舞蹈相比,熱烈得彷彿騰起的火焰。不過,這樣的胡舞也更符合唐人的性子。所以胡旋舞、胡騰舞、拓枝舞等才這般流行。
“今日是來看武氏的,不是來看胡姬的。”崔淵似笑非笑地將她推到窗邊坐下,吩咐店家上三勒漿、烏梅漿與葡萄酒,再來幾個熱騰騰的古樓子與櫻桃畢羅。王玫望向窗外,卻仍注意著一樓的胡樂聲:“我幾乎不曾見過胡人舞姬,覺得她們跳舞確實挺有意思。”
“若你想看,便喚別院裡的家伎舞給你瞧便是。家伎中也有幾個胡姬。”
“是麼?平日不見她們出來獻舞,我以為家伎們就只會奏樂呢。也罷,回去再看就是。”
“對面便是應國公府了。”崔淵又道。
“那……就是應國公府?”
王玫定了定神,注意力終於盡數回籠。國公是從一品爵,位同嗣王、郡王,只比正一品的親王低一級而已。大唐的國公很是不少,眼下林林總總加起來就有數十位。既有一等一的功臣,也有稍次一等的。雖說應國公並非那等文治武功出眾的,但畢竟是因功封的國公,按理說也算是風光一時了。只是,眼前的應國公府第,卻並沒有她想象中那般氣派。
確實是一座三路七進的大宅子不錯,但卻似乎並未好好保護修繕。遠遠看過去,烏頭門、大門仍然威嚴無比,裡頭的院子卻很有些蕭瑟荒涼的意味。尤其是西路的幾處院落,屋頂上青青一片,長滿了草,更似是無人居住打理一般。
“武士彠去之後,由長子繼承了應國公之位,職官位卑,卻很做了些不法事。前一陣遭彈劾降成了開國郡公,家業日漸衰敗。且二子均苛待繼母楊氏與妹妹,彼此關係十分不諧。”
“西路那幾處院子,便是楊氏與武二孃所居之地?”
“不錯。因武二孃夫死歸宗,其兄嫂頗為不忿。據僕婢所言,他們日日謾罵不休。武二孃氣怒之下曾立志,日後富貴必報復之。不過,楊氏已經忍耐慣了,倒是常勸武二孃收斂些性情。”
王玫暗暗回想著她所知的歷史:似乎女皇陛下發跡之後,只提拔了自家侄兒,兄長什麼的從未聽聞過。或許,她確實已經報復回去了罷。這般極品的兄嫂,不論換了誰都無法忍受。偏偏她又是夫死歸宗女,只要母親與兄嫂不允,連女戶都立不成。
“武大娘、武三娘呢?可曾想過將母親、姊妹接過去?”住在應國公府受兄嫂折磨,搬出去大概能好些?便是客居姊妹家,恐怕也比這般不得不忍氣吞聲更舒適罷。
崔淵挑了挑眉,並未接話。
王玫細細一想,恍然大悟:“武大娘柔順、武三娘守矩,怕惹得婆家不喜……”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嘆息。遇上李治,想必已經是武二孃眼下最好的機遇,她必定不會放棄。否則,待夫家孝期一過,說不得她那極品兄嫂會將她聘給什麼奇怪的人家呢。親王孺子,亦是有品階的誥命,已經算是不錯了。便是妾又如何?皇室之妾,恐怕比尋常人之妻風光多了。
想到此,她又看向應國公府的側門。便見一位穿丈夫衣的娘子手執馬鞭,挎著弓箭,牽著一匹駑馬出來了。她大約雙十年華,生得異常明豔照人,目如星辰,鼻若懸膽,唇似烈焰。一雙黛眉配上微微上挑的鳳眼,帶著幾分冷峻,目光流轉間又平生出些許嫵媚之意。
平心而論,她並非王玫所見過的皮相最精緻的極品美人。但是,卻是她所見過的最動人心魄的美人。她身上帶著一種矛盾感:嫵媚與剛烈、冷靜與肆意、隱忍與張揚、柔情與淡漠。不錯,她確實是與眾不同的。即使她不知此女便是武二孃,也必定會為她而驚歎,為她所吸引。
雖然只是牽著一匹駑馬,穿得也十分尋常,但王玫毫不懷疑,李治確實一眼便相中了她。眼見著武二孃利落地翻身上馬,催馬而去。她忍不住探出半個身子,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撥馬轉彎,徹底瞧不見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