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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天下之事,怎麼就不能對百姓放寬些子呢?但話說到這份上,身為臣子的金之俊,面對一個局外人,不能不有所顧忌——再說下去,可要犯上。但胸中這股鬱悶之氣難平,須知眼前的大明,良田沃土為皇室、為豪強兼併,國家賦稅流失,為擺脫困境,不得不加重一般孤苦無告的小民的負擔。張居正任首輔時,曾在全國進行過的那次土地大清查,竟查出隱瞞漏稅的土地達三百萬頃,“小民稅存而產去,大戶有田而無糧。”張居正乃狠心整治,國庫正日見豐盈,不料張居正死,一切又舊病復發。正課之外,萬曆末年加徵遼餉,每畝徵銀二厘,不久增加到九厘;待流寇起,又加征剿餉;到崇禎十二年又加徵練餉,三項徵銀高達二千餘萬兩,超過正課五倍有餘。此外還加徵關稅、鹽稅、雜稅,一年又是好幾百萬兩。這些都得攤到窮人頭上,富人卻“產無賦,身無徭,田無糧,廛無稅。”貧富懸殊,苦樂不均,上頭卻又絲毫也不肯“放寬些子”,老百姓再安份守紀,可被你逼得沒有活路了,看不到一絲希望了,不反又待如何?想起這些,尤其是想起剛才和曾應麟說的話,金之俊只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
“唉,事關皇明聖德,不說也罷。”
龍氏兄弟卻沒有這麼多的顧慮,只見龍之駿微微一笑,說:“朝廷不能警省,不能放寬些子,反加緊凌逼,這不是為叢驅雀,為淵驅魚?或者說,是把個江山拱手送人?”
龍之驤也微笑著,似是滿有把握地說:“據鄙人看,大明這江山是遲早要送人的了,不送與流寇,便是送與滿洲人,金先生,若真是滿洲人來坐江山,是否因他們是夷人,就名不正言不順呢?”
金之俊此時正在氣頭上,竟也不顧厲害,說:“這時局,誰也說不準,若真是女真人當復興,前面不是沒有榜樣,五胡亂華、金元禍宋,夷人的皇帝做得有模有樣,現成的例子多的是,有什麼順不順呢?孟夫子不早就說了嗎?舜,東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既然孟夫子說他們合符節,女真人自然也合符節。”
一聽金之俊這麼說,龍氏兄弟不由開心地大笑。龍之驤笑畢說:“當然,滿洲人未必有此大志,據鄙人所知,他們還一直想與朝廷講和,只因朝廷不願相讓罷了。”
金之俊尚在抿茶,未及開言,曾應麟先說:“皇上並非不願與關外議和,只是和有和的難處,下不了這個決心。”
龍之駿說:“這有什麼難的,說穿了,無非是皇上不肯放下架子罷了。就說當初,清國的老憨王以七大恨伐明,爭的並不是什麼大事,殺滿洲二祖那只是誤會,至於什麼助世仇葉赫;造成清國老女改嫁;移動界碑;聽信葉赫,寫信辱罵等等,都不過是些小事,只要皇上能謙虛些子,公正回覆,稍作讓步,不就沒事嗎,打又打人家不過,卻要裝面子,竟不該人家國書上自稱皇帝,要把人家女真作蠻夷看待,不能以朝廷對朝廷,皇帝對皇帝,卻讓地方官去與人家談,這能談出個什麼結果呢?”
努爾哈赤以七大恨伐明,具體是哪七恨,一般的官員是不知情的;就是國書上相互的稱謂之爭,也不是一般人能知箇中細節的,眼下居然從一個商人口中,閒閒道出,曾應麟不由大吃一驚,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他不知金之俊與這龍氏兄弟是什麼關係,見之間的話題漸漸放開,再下去可能犯忌,便連連向金之俊使眼色,示意此地不可久留。閒聊了半天,金之俊雖然託詞起身,卻一手挽著龍之駿的手說:
“二位,此番你們不必再推辭了,請一定去寒舍一敘。”
龍之駿卻談興正濃,拉住金之俊不肯放手。一邊的龍之驤已看出曾應麟的不安,便邊向弟弟使眼色,邊連連拱手說:
“舍弟年輕,放言無忌,請二位大人海涵,改日有空,再來拜府。”
第25節:君臣際會(4)
金之俊雖殷勤邀請,無奈他們執意推辭,雙方客氣了半天,龍氏兄弟仍是說改日再登門拜府。
“豈凡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離開茶樓後,曾應麟不由滿腹狐疑地問道,“這龍氏兄弟不像是做生意買賣的人。”
“鄙人也一直是這麼看的。”金之俊點點頭說,“不過,不是商人又是什麼人呢?要知道,他們不必在我面前說假話呀。”
說著,他便說起認識龍氏兄弟的經過,那是在四年前的春間。
崇禎十二年秋,時任國子監司業的金之俊得到父親重病的訊息,趕緊請假帶妻小回南。前一年,各路流寇被洪承疇剿降略盡,獨李自成率殘賊數十人潛伏於商洛山,一時銷聲慝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