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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離世遠去”,真想大隱息聲,徹底下決心了斷塵緣了。但他猶豫不決,他不忍心丟下奶奶(岑氏)和父親,他現在還沒有孩子,但他自幼讀孔孟之書達周公之禮,知道天倫不可違,這血緣的力量把他拉住在人間。灰心絕望對自己使喚可以,單不能對親人使用。他雖有桀傲不訓的個性,但善良溫情,他做不了絕情絕意撒手天崖的事情。更主要的是他是個儒生。而且誠如道士所云“終不忘官相”,他的山水詩中依然有這樣的話頭:“夜擁蒼崖臥丹洞,山中亦自有王公。”顯然,“王公”還是他心頭中佔分量的標準。
看來,練功夫並沒有徹底治好他的病。他要為親人活下來,還得治病。第二年,即他32歲時,搬到錢塘西湖去養病去了。
到了西湖之後他心情頗沁爽起來,什麼“十年塵還勞魂夢,此日重來眼倍清。”(《西湖醉中……》)又開始熱愛生活了,“復思用世”(《年譜》)。在虎跑寺中,他遇見一坐關三年的老僧,不語不視,王喝問:“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麼!終日眼睜睜看甚麼!”這一喝,足見陽明熟捻此道,他在四處尋找“真理”時不可能忽視瀰漫士夫既深且久的佛學,只是有譏心學從禪學中翻出者,故王及其門人從不仔細“交代”這一脈的線索。還是詩歌誠實,他在《與胡少參小集》中明說:“道心無賴入禪機。”這次從紹興到西湖一路旅遊,佛門寺院是必去的,但似乎不“入”,什麼“最愛山僧能好事,夜堂燈火伴孤吟。”是詩人的慣性;“林棲無一事,終日弄丹霞。”又是道士語。(均《化城寺六首》)因其不入,才未被縛住。在面對二氏之學時,他像個淘氣的孫悟空。心猿意馬不可羈,說什麼“獨揮談麈拂煙霧,一笑天地真無涯。”有了這“半啃半不啃”的功夫和態度,才向老僧發出那一喝。
老僧被這內行的一喝給振得還原了,“開視”並與王“對語”。王問他家裡情況。僧說:“有母在。”問:“起念否?”僧說:“不能不起。”王剛轉變過來,很有熱情地跟他講了一通“愛親本性”的理論和心得。僧可能也正思想鬥爭到這個坎上了,遂哭著謝過陽明,回家去了。
陽明也又回到滾滾紅塵中來。
只可惜他沒有學到家,就急忙返回了耗人的“工作崗位”。
他之所以毅然放棄之,是因為他認為這些只是無關道體的雜術,波弄精神而已。這與項羽學書不成去學劍,以為劍是一人敵,又改學“萬人敵”--但兵法又沒學了幾天,“未竟其學”,最後遂以悲劇終,是頗不相同的。陽明是登岸舍筏,運載火箭式的逐級“超越”著,什麼都一學就會,會了就轉向新的未知。
但他若深入掌握了道術;若道術真靈的話,他至少不會50出頭就留下“所學才見到幾分”的憾恨而驟返道山。儒學使其成聖,道術本來可以使其長生, 但他急著要返回主航道,去圓他的宰相夢。事實上,他若晚點死,也許能當成宰相。
6.牧羊人
他回到京城,銷了這不長不短的病假。仍然是刑部主事。但機會似乎來了,離京前的文名給他創造出一種可以加入圈子的“形勢”,他父親的影響也有一定的作用。總之,他被巡按山東的監察御使陸聘去主持山東的選拔舉人的鄉試。
他一點也沒有去提牢廳當班的煩惱牢騷,反而欣然前往,這不僅是因為聘請之“禮”與“幣”,也不全因為這有些破例的榮選滿足了他積久寂寞的虛榮心………
“故事,司考校者惟務得人,初不限以職任;其後三四十年來,始皆一用學職。”後來,有人建議改革。“天子曰:‘然,如其故事。’於是聘禮考校,盡如國初之舊,而守仁得以部屬來典試於茲土,雖非其人,寧不自慶其遭際!”
以區區一刑部主事的身分來任主考,又是到夫子之鄉來典試儒學生徒,他自然感到這是“平生之大幸”。最重要的是,總也找不到符合自己本質的角色的才志之士,終於有了機遇。欣慰之情產生兩個後果:一是暫時擺脫了逃禪學仙的心境,二是從官場中找到了可以一試身手的興奮點。他此刻自我實現的意欲,躍馬騰飛的衝動溢於言表。一直想當聖人卻總也當不了聖人的人來到聖人的故鄉,想的一定是要做出讓聖人復出也心肯的事情。當不成“素王”了,就當個名儒也行。
孔門高弟,也大多出於齊魯宋衛(均屬後來的山東)。人傑與地靈互生共長。王陽明要在這片“靈秀奇特”的聖賢故鄉、實踐學做聖人的夙志,也算來朝聖的一點“貢獻”。他自然還是隻有手中的這支筆。但只要擁有權力一支筆便成了趕一大群羊的鞭子。他前日還是一條羊,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