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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說他翻譯了那麼多西方小說,也從未在洋書中看見有哪個外國人反對仁義禮智信,就會讓以西方文化為資源的新派人物不好辯駁;像如今這樣惡毒咒罵,反而蒼白無力,只讓自己出了洋相。
這兩篇小說是林紓透過當時的北大學生、自己早年在五城中學堂任教時的學生張厚載在上海發表的。因攻擊、醜化的是北大校長、教務長和教授,發表後在北大立即激起公憤。張厚載距畢業只有幾個月,但輿論譁然中,被北大以“在滬通訊,損壞校譽”之名開除了學籍。
北大這個舉動不夠大氣,文化論爭不應有現實中的借權力報復;何況林紓被拖入論戰,本就是北大中人蓄意而為。林紓開展人身攻擊和侮辱,也不應將為其送稿發表的一個學生處理得這麼重。可見,代表了時代文化潮流的新派陣營,在現實中同樣輕車熟路地走了傳統權勢爭鬥途徑。
林紓大大連累了學生,十分愧疚;又覺得辱罵也不是君子之道,平靜下來後,寫信給各報館,公開承認自己罵人的錯誤,向蔡元培等人道歉。
六十八歲的文化名宿在報上公開致歉,這也反映了林紓明是非、重公理的品德。
不長時間內,新文化運動取得了極大進展,白話文獲得了正宗地位。胡適、周作人等人的新文學理論展示了白話文學的前景,魯迅等人的白話文學作品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1920年,北洋政府教育部下文,教科書正式採用白話文。
林紓慘敗了,“頑固守舊派”成了他的臉譜,“反對白話文”成了文化史上的笑談。那個激進時代沒有時間去探究林紓觀點中的合理部分,要的就是變革,反對變革的,甚至傾向溫和改良的,都會被勝利者稱為“小丑”。
林紓被稱為“小丑”,已令我們感到不忍。他學問精深,思想不算很守舊,私人品德也極好(這不也是舊文化培養的嗎?),他成了“守舊派代表”,至少有一半是新文化陣營謀略成功的結果。
尤其不公的是:林紓其實並不反對白話文!
他不但不反對白話文,還是最早用白話寫作的人之一!
1897年,林紓詩集《閩中新樂府》出版,書中收有童謠體白話詩三十二首,比被認為是中國第一部白話詩集的胡適《嘗試集》早了二十三年,是近代以來最早的一批白話詩!
最早寫白話詩的人被激進時代塑造成了“反對白話文”的守舊“小丑”,這個事實是令人吃驚的。
林紓在新文化運動中與新派人物的分歧,其實不在於要文言還是要白話,而是在要白話的同時還要不要文言——他願意要白話,可新文化陣營卻堅決不要文言。
林紓實在想不通,在提倡白話文的同時,為什麼一定要把文言斬盡殺絕?難道新文學的興起,就意味著傳統文學一文不值?
在新派人物把文言文討伐得體無完膚的咄咄逼人姿態前,林紓憤怒了,他本能地捍衛起自己鑽研一生、從中得到無盡滋養和享受的文言文。同時,他不是普通的受過傳統濡染的文人,他是當時著名的古文大家,古文造詣是他的生命價值所在,對古文的全面否定就是對他整個生命價值的全面否定,從個人自尊和安身立命的根基來說,他也容不得文言被棄之如敝履!
說到底,不反對白話文、並身體力行寫過白話詩的林紓挺身而出做了傳統文化的代表,站到時代潮流的風口浪尖,其實就是被新派人物激進的態度逼到對立面上去的!
林紓沒有意識到,全面否定文言文只是新派人物的一種策略:矯枉必須過正。傳統文化綿延太久,根基太深,要予以革新,就必須把它的弊病強調到極端,讓人觸目驚心,這樣才能為新文學的發展掃清道路。
激進派的觀點和態度,推動了白話文興起的時代大潮,他們的貢獻是巨大的。可是,對傳統文學的評價,“選學妖孽,桐城謬種”這樣的言論何嘗又公允?這不是人身攻擊辱罵是什麼?跟《荊生》、《妖夢》有什麼區別?林紓為自己罵人道歉,可新文化陣營裡有誰為罵人“妖孽”、“謬種”道歉過?
悲劇人物林紓,以他一生的才學和品行,實在不該要麼是不懂外文卻成了大翻譯家的“傳奇”,要麼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小丑。
全面勝利的新文化陣營在那個激進時代逐漸過去後,對自己的思想觀點開始理性的反思,對傳統陣營立場、觀念中值得重視的部分也開始了認真的研究。而對林紓這個具體的人,在1924年10月9日林紓逝世後,他當年的敵人們一一表露了在心裡對他的尊敬。
鄭振鐸在林紓逝世一月之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