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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我的人生轉型:從一個熱血青年變成一個偏重於思考的人。我開始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我們的時代,然後回溯到過去,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儒、釋、道三家進行了研究、分析。
李:的確,從散文集《千尋之旅》中可以發現您的心路歷程。您在散文《朗吟飛過洞庭去》中說:“很長的時間裡,我也一直襬脫不了‘憂’字的困惑,直到現在,它仍是我一觸即痛的心理情緒。雖然,我用了整整四年的工夫,把自己的儒家人格改變成釋家人格,每年擠出時間來進行佛教旅遊,只要一有空就焚香誦經,把擱在心中的一個‘憂’字換成一個‘寂’字。但是,一來到岳陽樓這樣特定的地方,仍免不了當一回憂國憂民的泫然之士。”您這樣一種矛盾人格在張居正這一人物形象身上有所體現嗎?
熊:我喜歡他就是因為他有兩重人格:儒家人格和佛家人格。中國知識分子的人格從來都是按照儒家人格來塑造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憂樂觀,“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抱負,這些在張居正身上表現為富國強兵的理想。他說只要能實現理想,“願以其身為蓐薦,使人寢處其上,溲溺垢穢之,吾無間焉”,這正是釋迦牟尼成佛的方式。這在有關文獻和他的書信中有記載。他所說的“萬箭攢體,不足畏也”引起我的思考,是我在九華山上拜佛的時候。地藏菩薩是普度眾生之人,他的一個誓言使我想起張居正:“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只要地獄裡面還有一個魔鬼,我就不能成佛,我要拯救他;只有所有的眾生都到極樂世界,才證明我的大乘佛教是救世的。所以我說沒有慈悲為懷這樣一種心胸,是沒有辦法當救世主的,也沒有辦法當偉大傑出的政治家。張居正的墓園重修以後,我題詩道:“大悲心不滅,方為楚狂人。”楚狂人的前提是要永遠懷有大悲之心。英雄救世,菩薩救心,你想當一個政治家,既要救世,又要救心。
李:您在小說中塑造了兩個狂人形象,一個是張居正,另一個是何心隱。何心隱代表的是一種什麼型別?何心隱說張居正代表的是官心,自己代表的是道心,如果張居正既要救世又要救心,他們之間的矛盾說明了什麼?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熊召政(4)
熊:這個問題提得很好。這牽涉到文化的歸宿感。兩個人都是狂人,但為什麼水火不容?張居正是要建立一個世界的秩序,是立;何心隱是在毀壞一個世界的秩序,是破。張居正有很多破的東西,但他是為了立,何心隱立了很多東西,但他是為了破。道一定要把它納入秩序的範疇,這是政治家的任務。這就是官心與道心不能相容的地方。譬之於佛教,張居正屬於大乘佛教,何心隱則屬於小乘佛教。何心隱自稱為聖人,但在人類社會的發展過程中,對聖人是有一個客觀標準的,那就是你對人類建設了什麼東西,而不是毀滅了什麼東西。但對這兩個人物,我絲毫沒有褒誰貶誰。
李:我一直很想探究一個問題,那就是您是如何把文化這種抽象的東西轉化為小說藝術的,您剛才所說的小乘與大乘的關係,就很明白地揭示了您在人物塑造上的匠心。
熊:每個人物的構思、定位都代表了一種哲學觀念,代表了一種文化。大乘著重利他,小乘著重自己解脫,一個是普度眾生,一個是度我自己,二者是利他與利我的關係。我把這個思想灌注到人物身上去,使人物活起來。作為一個小說家,我關心的是他有沒有把思想作為整個故事的依託,為什麼你讀有的小說也會覺得好看,但讀完了就不願再讀第二遍,原因在於它只有故事。就是說這樣的小說盡管有皮、骨頭、肉,血液也在流,可是你看不到它的靈魂,看不到它的神經系統,我就是要恢復人物的神經系統。
李:《張居正》給人的印象是點點滴滴都在寫文化。您在小說中還寫了大量的道教文化現象,譬如煉丹、風水。
熊:最難把握的是道教。道教稍一不慎就會落入邪教,因為組成它的文化資源太複雜。比如方術、齋醮、煉丹,等等,它既體現了中國古文化的燦爛,也把我們國人的文化觀引入歧途。我在小說中寫出了佛教的純粹性和道教的複雜性。比如王真人以童男童女的方式煉丹就純屬無稽之談。道教如果落入邪教,它會把最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而佛教從頭至尾都是把最複雜的人生簡單化,它們是對著走的。所以,哪怕是一般智商的人,文盲,都可以進入佛教,而只有根器很銳利的人才能掌握真正道家的精髓。一般人進入道教的方式全是迷信,如占卜、打卦、風水,但是每一個道家的分支裡面都蘊含有真正的文化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