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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兒可不是吃虧的主兒。
文三兒雙手拎著四個鳥兒籠子,邊走邊甩,剛剛從北向南穿過前門牌樓就被洶湧的人群擠到了馬路邊上動彈不得,文三兒嘴裡不停地嚷著:“慢點兒擠……嗨嗨嗨!我說爺們兒,您這屁股能不能挪挪地兒?別這麼撅著,您屁股一撅不要緊,我這鳥兒籠子可就癟了,您知道我這對兒黃鳥兒值多少錢?說出來嚇著您……哎喲,這是哪位爺頂著我後腰了?您可悠著點兒,回頭把我頂出個好歹來我可得上您家吃飯去……”
人群又是一陣躁動,站在最前排的人紛紛向後退,後面的人不明就裡又紛紛向前擠,有人小聲喊:“老少爺們兒,別擠,別擠,日本人過來啦,都上著刺刀呢,留神給您一下。”
後面的人問:“怎麼回事?這大清早兒的,日本人幹什麼呢?”
“輕點兒,好像是犯人遊街,瞅這路子是把犯人拉到永定門外槍斃,哎喲,過來啦,是個女的……”
文三兒站在最後面,背靠著一家店鋪的磚牆,他努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前看,發現大街兩側都站滿了警察和日本憲兵,馬路中間緩緩地駛來幾輛卡車,頭一輛卡車的車斗中央立著一塊巨大的木製門板,門板上好像有個人……文三兒覺得眼睛有些模糊,他使勁揉揉眼,重新踮起腳尖向前望去,卻突然打了個冷戰,臉色變得蠟黃,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楊秋萍的身體呈“大”字被粗大的鐵釘釘在門板上,使用的鐵釘竟然是棺材鋪為釘棺材蓋而專門打製的那種粗糙巨大的方形鐵釘,楊秋萍的四肢被牢牢地釘在門板上,她低垂著頭,長長的頭髮垂落在胸前,門板上濺滿了已經凝固的鮮血……人群中發出一片驚恐的叫聲,站在最前排的一箇中年女人竟然當場昏倒,身邊的人七手八腳地將昏厥的女人抬到後面。大街兩側的人群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人們被這恐怖的景象震驚得屏住了呼吸……
文三兒終於認出來了,這不是楊易臣家的大小姐楊秋萍嗎?她怎麼成了這副模樣?這丫頭犯了什麼事兒?文三兒兩腿發軟,漸漸地順著磚牆滑坐到牆根兒裡,連鳥兒籠子也顧不上了,那些黃鳥兒似乎也被眼前的慘象嚇住,靜靜地伏在籠子裡一聲不吭。
身穿警服的方景林站在大柵欄東口的街面上,靜靜注視著駛近的卡車,當卡車駛過他身邊時,方景林的臉色變得鐵青,雙手在微微顫慄,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向身邊擔任警戒的同事們看了一眼,他發現巡警們的臉色也變得灰白,微微垂下了頭……方景林知道,這是一群最冷酷的人,他們的職業就是用暴力使人就範,對流血和死亡已經司空見慣,世界上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引起他們的憐憫,可是今天,這些巡警們也被眼前的慘景震懾以至於失去了常態。
方景林近距離望著楊秋萍,痛楚地閉上眼睛,他在想,天哪,這就是法西斯主義,今天總算是看到了它的實質,它總是能把人類中最殘酷的暴行推向極致,在如此殘暴的敵人面前,我們的民族沒有退路,必須堅持戰鬥下去,不是勝利就是死亡。
與此同時,在前門箭樓前,憲兵隊長黑田中佐在接受《新民日報》總編輯陸中庸的現場採訪。
陸中庸的問話似乎帶有西方記者常用的口吻:“黑田森樹先生,我們中華民國臨時政府自建立起就以提倡民主與自由為己任,我國人民享受著廣泛的民主和自由,作為《新民日報》的記者,我將本著我國政府賦予我們言論自由的權利向閣下提出問題,在採訪中若有略微過分的言詞,還望黑田森樹先生諒解,畢竟我國有我國的制度與國情。”
黑田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擇去軍裝上的一根線頭,彬彬有禮地回答:“記者先生但說無妨,貴國是個具有獨立主權的國家,日本軍隊完全尊重貴國國民言論自由的權利。”
“閣下,我們已經得知這個女犯的身份及犯罪事實,也知道日本皇軍在協助我國警方捉拿罪犯時付出的重大犧牲,為此,我對在這次行動中犧牲的皇軍士兵表示哀悼。”
“謝謝!為天皇捐軀是他們的榮耀。”
“我的問題是,既然這個女犯已經被判死刑,為什麼還要以這種方式遊街示眾?閣下是否認同這種看法,這種方式有些……過於殘酷?”陸中庸仔細斟酌著言辭。
黑田溫和地回答:“是的,我同意這種看法,是有些殘酷,但也是無奈之舉。人類在沒有進入戰爭狀態以前,臉上總是虛偽地遮蓋著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一旦進入了戰爭狀態,人類就會變成野獸,在國家利益的口號下進行野蠻地殺戮,戰爭意味著流血和死亡,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誰也無法擺脫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