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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懷絕技,於無聲處中暗藏著殺機,而父親充其量是一個聰靈的新手而已。可想而知,開始父親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比試,父親就同雞蛋碰石頭一樣的。但是怪得很,簡直不可思議!最好的棋手,只要和父親一對上陣,他那截原本高出的優勢,很快就會被父親追上、吃掉,然後就是超過,遠遠超過。也就是說,面對一位高手,父親起先也許會輸幾盤,但要不了多久父親肯定會轉敗為勝,併成為他永遠不可戰勝的對手。父親的棋藝似乎可以在一夜之間突飛猛進,同樣一位棋手,昨天你還連連贏他,而到第二天很可能就要連吃敗仗。說真的,來了那麼多位名人高手,幾乎沒有誰能與父親對弈、相持一個禮拜以上的,他們來時盤盤皆贏,稱王稱霸的,但結果無一例外都成了父親的手下敗將。父親完全是一個神秘的殺手,任何對手最終都將敗在他手下。這對父親來說簡直是像定理一樣不能例外!後來父親經常說,他每次跟一位新棋手下棋,擔心的總不是輸給對方,而是怕對方一下子輸給他。父親也知道我們尋一個棋手的不容易啊,好不容易請來一個如果上來就敗,非但叫我們沮喪,父親自己也會很懊惱的。父親是渴望刺激的,他總喜歡有一個強敵立在面前,然後讓他去衝殺,去征服,使出渾身解數的。他受不了那種沒有搏殺、沒有懸念的對弈,就像平常無奇的生活叫他厭倦一樣。
我記得那是中秋節前後的一天下午,我坐在陽臺上看書,客廳裡父親和市裡那位五段冠軍棋手在下棋,一盤接一盤的,從中午一直殺到下午的很晚時候。期間,我不時聽到他們開始又結束、結束又開始的簡單對話,從不多的話中,我聽出父親又是在連贏。偶爾我進去給他們添水,看父親的神情,總是坦坦然然的,呷著蓋碗茶,吸著香菸,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而那位冠軍棋手則是煙不吸、茶不喝,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棋盤,顯現出一種不屈、一種掙扎、一種咬緊牙關的勁道,偶爾舉手落子,舉起的手常常懸在空中,好像手裡捏的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枚炸彈,投不投或投向何處都是慎之又慎且猶豫不定的。他的沉思是一目瞭然的,臉上的肌肉繃緊、發硬,似乎思索是一種肉體的使勁。相比之下,父親似乎更有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平靜、泰然、悠閒,好像思緒的一半已從棋盤上飛開,飛出了房間。後來,我又聽見他們在收子的聲音,接著是冠軍棋手在說:“我們再下一盤吧?”我聽到,父親回答的聲音很斷然,說:
“就這樣吧,再下我就得讓你子了,我是不下讓子棋的。”父親總是這樣不客氣地拒絕所有手下敗將,這多少使人接受不了,何況是一位眾星捧月的冠軍棋手。冠軍棋手走之前對我丟下一句話,說我父親是個圍棋天才,他會殺敗所有對手的。
聽見了吧,他說,我父親會殺敗所有對手的。然而,你想想看,在這個城市裡,誰還能做父親的對手?沒有了!
一個也沒有了!
呵,說起這些,我總覺得父親是那麼陌生、神秘、深奧。也許你要問,這是真的嗎?我說是的,這是真的,全是真的。然而,我自己也忍不住要懷疑它的真實,因為它太離奇了。
第三天
……
下午都過去一半了,而我的三位同事還沒來上班。他們也許不會來了。天在下雨,這是他們不來的理由。這個理由說得出口,也行得通,起碼在我們這兒。然而,我想起父親——對父親來說,什麼是他不上班的理由?在我的記憶中,我找不到父親因為什麼而一天不進紅牆的日子,一天也沒有。哪天我們要是說,爸爸,今天你請個假吧,媽媽需要你,或者家裡有什麼事,需要他一天或者半天留在家裡。這時候父親會收住已經邁出的腳步,站住默默地想一下。你虔誠地望著他,希望用目光爭取把他留下來。但父親總是不看你,他有意避開你的目光,看看手錶或者天空,猶豫不決的,為走還是留為難著。每次你總以為這次父親也許要留下來了,於是你上前去,接過他手中要戴還沒戴上的通行證,準備去掛在衣帽鉤上。就這時,父親似乎突然有了決定,重新從你手中奪回通行證,堅決地對你說:
“不,我還是要去。”
總是這樣的。
父親要拒絕我們的理由總是簡單,卻十分有用,而我們要挽留他的理由雖然很多,卻似乎沒有一個有用的。就是母親病得最嚴重,不久便要和他訣別的那幾天,父親也沒有完整地陪過母親一天。
我的母親是病死的,你也許不知道,那是你來這裡前一年①的事。母親的病,現在想來其實很早就有了症狀的。我記得是那年春節時候,母親便開始偶爾地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