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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盤父親就贏了我。
接著,我們又下三盤,父親連連贏我,而且愈贏愈輕鬆,到最後一盤,我甚至下不到中盤就敗下陣來。然後阿兵上陣,兩人連下七盤,結果跟我一樣,阿兵只贏了第一盤,後面六盤又是連輸。想想看,父親幾天前甚至連圍棋是方是圓都還懵懂不清的,轉眼間卻殺得我們兩人都稀裡糊塗的,父親在圍棋桌上的表現使我和阿兵都感到十分驚訝。
第二天,阿兵去他們單位請來了一位圍棋手,棋下得比阿兵要高出一個水平,平時阿兵和他切磋一般他都讓兩個子,這樣下起來才有個較量。那是一個雪後初晴的日子,冬天的第一場大雪來得倉促去得也匆忙,而世界卻突然被簡化得只剩下溫柔和潔白。應該說,這真是個居室對弈的好日子。首盤,父親開局不佳,沒投出二十手,就收子認輸了。我不清楚你懂不懂圍棋,要懂的話應該明白開局認輸決不是平凡棋手的作風。古代有“九子定輸贏”的典故,說的是一位名叫趙喬的棋聖跋山涉水,周遊全國,為的是尋找對手,殺個高低分明,終於在渭河岸邊,鳳山腳下,遇到一個長髮女子,丈夫從軍在外,家裡無米下鍋,便日日以擺棋攤謀生。兩人依山傍水,坐地對弈。趙才投出九子,女子便收子認輸,稱自己必輸一子。趙不相信,女子徐徐道來,整盤棋講得頭頭是道,高山流水,滔滔不絕的,但怎麼說都是一子的輸贏。趙聽罷,甘拜下風,認女子為師。就是說,父親能從十幾目子中,看出輸贏的結局,正說明他有深遠的洞穿力,善於通盤考慮。由此我懷疑來人今天必定要輸給父親,因為棋術的高低,說到底也就是個看棋遠近的能力。果然後來五盤棋,父親盤盤皆贏,來人簡直不相信我們說的——父親昨天晚上才學會下棋!
我可以說,父親對圍棋的敏感是神秘的,他也許從第一眼就被它吸引愛上了它,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天然的默契。圍棋的出現救了父親,也幫了我們大忙,以後很長一段時間,父親都迷醉在圍棋中,看棋書,找人下棋,生活一下子得到了充實,精神也振作起來。人的事說不清,誰能想得到,我們費盡心思也解決不了的難題,卻在一夜之間迎刃而解。
起初父親主要和院子裡的圍棋愛好者下,經常出入單位俱樂部,那裡基本上集合了單位裡的大部分圍棋手。他們的水平有高的,也有低的,父親挨個跟他們下,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贏一個,下到最後——也就是個把月吧,跟他下過棋的人中,沒有哪一個是不服輸的。當然,俱樂部不是什麼藏高手的地方,那些真正的棋手一般是不到俱樂部下棋的。他們到俱樂部來幹什麼呢?他們倦於俱樂部的應酬,因而更喜歡安居家中,深藏不露的。一個月下來,父親就成了這樣一位棋手——不愛去俱樂部下棋的棋手。俱樂部鍛鍊了他,使他的棋路更為寬泛、精到,但這裡的棋手水平都一般化,父親已經尋不見一個可以與他平等搏殺的對手。沒有對手的對弈有什麼意思?父親感到了勝利的無趣,就斷了去俱樂部的念頭。這時候,父親開始走出去,和駐地鎮上的棋手們接觸、比試。但是不到夏天,駐地縣城一帶的高手也全做了父親的手下敗將。就這樣,短短半年時間,父親竟然由當初的不懂圍棋,迅速成了當地眾所公認的圍棋高手,獨佔鰲頭!
那以後,我和阿兵,還有我現在的愛人(你就喊他小呂吧),經常上市裡去給父親聯絡棋手,找到一個,邀請一個,安排他們來和父親對弈,以解父親的棋癮。儘管這樣找棋手是件勞力費神的麻煩事,但看父親沉醉在棋盤上的痴迷模樣,我們樂此不疲。起初,我們尋棋手尋得有些麻煩,主要是靠熟人介紹,找來的棋手水平常常良莠不齊的,有的雖然名聲不小,卻是井底之蛙,並無多少能耐,好不容易請來了,結果卻是叫父親生氣。因為他們棋術太一般,根本無法跟父親叫陣。後來,阿兵透過朋友認識了一個人,他爸是體委主任,透過主任引薦,我們跟本市的圍棋協會接上了頭。從此,我們根據協會提供的棋手情況,按他們棋術的高低,由低到高,一個個去聯絡邀請。
圍棋協會掌握了三四十名棋手,他們基本上代表了本市圍棋的最高水平,其中有一位五段棋手,是本市的圍棋冠軍。這些人都身經百戰的,下棋有招有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