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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寧城西的養老院環境還不錯, 院裡有一條長長的花廊, 老遠一看, 明媚的春光似乎要溢位來, 等走近了,才會發現錦簇花團底下都是昏花老邁的眼, 目光慢半拍地轉過來, 眼神裡泛著生無可戀的塵埃, 總是漫無目的地目送著過往的活物。
張美珍不願意在老人堆裡待著, 快步穿過花廊, 她來到了一樓大廳旁邊的活動室。
活動室裡響著結結巴巴的鋼琴伴奏,來做義工的大學生志願者可能是臨時培訓上崗的,雙手掰不開縫,在鍵盤上忙碌得不可開交,這小青年知道自己水平欠佳,面紅耳赤,不敢抬頭看人。
稀稀拉拉的塑膠椅子上坐著十幾位老人,一人手裡舉著一本樂譜,唱著統一的歌詞, 走著自己的調。歌聲和伴奏南轅北轍,哪也不挨哪,雙線並行, 相當熱鬧。
其中嗓門最大的, 是靠門邊的一位老大爺, 嚴嚴實實的黑襯衫一直系到風紀扣, 胳膊肘上打了塊補丁,他坐得筆桿條直,一開口旁若無人,像根定調的神針。
突然,這穿黑襯衫的老大爺像後腦勺長了眼,扭過頭,看向等在後門的張美珍。
張美珍朝他一點頭。
黑襯衫大爺緊了緊牙關,起身走出來。
“定調神針”一走,活動室裡的歌聲立刻成了大風捲過的蒲公英籽——各奔東西去也,伴奏的大學生兩耳發矇,在群驢齊嚎的高歌裡懷疑自己聾了。
黑襯衫的大爺回手帶上門,把聲音隔在身後,他攥緊了拳頭,捏在身後,冷冷地問張美珍:“你?來幹什麼?”
張美珍知道對方跟自己沒有家常好拉,於是開門見山:“老宋,我是替楊清來的。”
黑襯衫的大爺就嗤笑一聲:“替老幫主來?你算怎麼回事!臉倒不小。”
張美珍說:“楊清讓我來跟您聊聊三十多年前的事……”
黑襯衫的大爺生硬地打斷她:“我沒什麼好聊的。”
張美珍繼續說:“您老孃和媳婦都在那場大火裡……”
黑襯衫的大爺聽到這,勃然作色:“滾!滾出去!”
再次被打斷的張美珍抿了抿嘴唇,沉默下來。活動室裡的鋼琴發出“咚”的一聲,互相折磨的歌曲與伴奏同時停了,周遭瞬間安靜。
黑襯衫的大爺掉頭就走。
“楊清說,”張美珍在他身後淡淡地開口,“三十六年了,咱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臨走,別再自欺欺人啦,把事兒都清了吧。”
黑襯衫大爺腳步一頓。
“堵在心裡,黑不提、白不提,你不難受嗎?”張美珍說,“要下黃泉,總得乾乾淨淨、高高興興的吧,憋一肚子事,會沉底的。”
黑襯衫的大爺緩緩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胳膊肘上那塊補丁。
“這個月最後一天,”張美珍拎起自己的坤包,“一百一十號院,您來,楊清有話說。”
說完,她踩著貓跟的船鞋,“噠噠”地點了點地,要走。
“哎……人,”黑襯衫的大爺忽然開口叫住她,“人”前似乎有個形容詞,但是太含糊了,除了他自己,沒人能聽清,“都去嗎?”
張美珍說:“不知道,反正我挨個通知。“
“……都好嗎?”
“有的還硬朗,有的不行了。”張美珍回答,“現在基本都是自己過,那件事之後,幾乎沒有再成家的。”
黑襯衫的大爺喉頭輕輕地動了動。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張美珍朝他若有若無地一笑,“誰走到最後,不都是隻剩下自己麼?我走了,您多保重。”
樓道口湧進光,張美珍說完,就朝那方向走去,她的邊緣模糊在光裡,只剩下一道剪影,依稀是年輕時風姿綽約的模樣。
同一時間,燕寧西北近郊的主幹道剛剛暢通。
道北邊是一大片密集的住宅區,放眼一望,全是光禿禿的大高樓,白天,居民們集體蹬上各種交通工具,漲潮似的往市裡湧,晚上再退潮回來,爬到蟻穴大樓中的某一間屋裡睡一覺。因為人多路少,且人們行動方向高度一致,所以主幹道常常堵成停車場。
道南邊風物就不一樣了,那裡據說已經有規劃了,但還沒來得及拆遷,氣質介於村與鎮之間,雖不至於是土路,但因為年久失修,路面也是“峰巒起伏”。兩邊的馬路牙子裡出外進,街邊小店擠出一條只能供一輛小轎車勉強透過的空間。
小路走到頭是一座三層小樓,一樓是超市,上面架著個牌匾斑駁的“棋牌室”,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