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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手勢示意我停在十米外、人行道旁的一輛車。那車早停在我身後,引擎仍在發動,我不知為什麼一直沒聽見。那是“大使”,印度的平價高階車款。車裡有兩名男子:一名是司機,一名是乘客,坐在後座。
阿布杜拉開啟後車門,我彎下腰往裡面瞧。有位至少五十五歲的男人坐在裡面,街燈照亮他的半邊臉。那是清瘦、堅毅而聰明的臉,有著細長鼻子和高高的顴骨。我立即就被那雙眼睛給震懾住,炯炯有神的琥珀色,帶著驚喜、同情,還有別的特質——可能是冷酷,也或者是愛。他的鬍子和頭髮都刮理得很短,但也都已經花白。
“你是林先生?”他說,聲音低沉、宏亮而有自信。“很高興認識你,真的,非常高興。我聽過一些你的好事。聽到好事,總是叫人高興,而在孟買這裡,聽到與外國人有關的好事,更讓人開心。或許你也聽過我,我是阿布德爾?哈德汗。”
我當然聽過他。在孟買,他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每隔幾星期,報紙上就會出現他的名字。市集、夜總會、貧民窟都有人在談他,富人敬佩他且害怕他;窮人尊敬他,奉他如神明。他在董裡的納比拉清真寺中庭講述神學和倫理學,聞名全市,各宗教的許多學者和學生都慕名前往聆聽。他與藝術家、企業家、政治人物交好之事,同樣家喻戶曉。他也是孟買黑社會的老大之一、聯合會制度的創辦人之一。這套制度將孟買劃分成數個地盤,歸不同的聯合會治理,每個聯合會由數個堂口老大組成。據說這套制度很好,很受歡迎,因為經過十年腥風血雨的地盤爭奪,這個制度安定了孟買黑社會,少了許多打打殺殺。他有權勢、危險且聰明。
“Yes; Sir。”我答,震驚於自己不知不覺用了Sir這個字。我痛恨這個字。在懲戒隊時,只要未以Sir稱呼警衛,就會招來毒打。“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大家都叫你哈德拜。”
他名字末尾的拜,意為大哥,是親切尊敬的字眼。我說出哈德拜時,他微笑,緩緩點頭。
司機調整後照鏡對準我,面無表情盯著鏡中的我。後照鏡上掛著新鮮的茉莉花環,花香令人陶醉,在吹過清爽海風之後,那香氣幾乎令我暈眩。俯身進入車內時,我凜然意識到自己和自己的處境:我彎腰的姿勢;我抬起頭看見他眼睛時皺起的眉頭;我指尖下車頂邊緣的溝槽邊;貼在儀表板上,寫著神與我同行的貼紙。街上沒有其他人,沒有車子經過,四周非常安靜,只有車子引擎的怠轉聲與車窗外悶悶的海浪聲。
“林先生,你是科拉巴陋屋區的醫生。你去那裡居住後不久,我就聽到這事。一個外國人住在陋屋區,相當罕見。那裡歸我所有,你知道嗎?那些簡陋小屋坐落的那塊地,歸我所有。我很滿意你在那裡的表現。”
項塔蘭 第九章(8)
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我住的那個貧民窟,也叫佐帕德帕提,就是陋屋區。那個面積平方公里的貧民窟,還有住在那裡的兩萬五千名男女老少,歸他所有?我已在那裡住了幾個月,聽人提起哈德拜的名字好多次,但沒有人說過那地方歸他所有。不可能,我心裡這麼想。那樣的地方和那裡的所有人,怎麼可能歸哪個人所有?
“我,呃,我不是醫生,哈德拜。”我終於回神告訴他。
“或許這就是你在治病上如此成功的原因,林先生。醫生不願進陋屋區。我們能叫人不要做壞事,卻無法逼人去做好事,不是嗎?剛剛我們經過時,我的年輕朋友阿布杜拉認出你坐在海堤上,我便要車子掉頭回來找你。來,上車坐我旁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感到遲疑。
“對不起,不麻煩你。我……”
“不麻煩,林先生,上車。司機是我很好的朋友,納吉爾。”
我跨進車子。阿布杜拉替我關上車門,隨後坐上司機旁邊的前座。司機再度調整後照鏡對準我。車子沒開走。
“Chillum bono。”哈德拜向阿布杜拉說。來根水煙筒。
阿布杜拉從夾克口袋拿出一根漏斗狀的管子,放在他旁邊的座位上,開始將大麻膠和菸草攪和在一塊。他把稱為戈利(goli)的大麻膠球捏附在火柴棒末端,點起另一根火柴燒它,大麻膠的氣味與茉莉花香混在一起。車子仍在緩緩低聲怠轉。沒有人說話。
三分鐘後,水煙筒調配好,第一口給哈德拜吸。他吸過後,把水煙筒交給我,阿布杜拉和司機接著吸,然後每個人又輪流吸了一回。阿布杜拉清理水煙筒,放回口袋,手法迅速而利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