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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一份“文字偷窺”,這一瞥格外皮毛潦草:“即使穿著牛仔靴戴頂牛仔帽,也顯得很矮小,花白頭髮的麥卡錫穿過這家典型的西部酒吧,保守做派在遊戲機和搖滾樂中間格格不入,他卻又像個超凡的舞者,懂得在‘他的’環境裡遊弋的藝術,用與文風截然相反的輕柔田納西州口音說:‘我欣賞動盪不安、危機四伏的生活,沒什麼比在旅途中見到能置人於死地的動物更有趣了。’他有雙凱爾特人的藍綠色眼睛和柔嫩的眼皮……”這個詳實的特寫發表在1992年的《紐約時報》上,從當時到現今,這位綽號“群居的隱士”(他還是交友廣泛的)的作家只接受過兩次採訪,這一次作為典範,開啟了文字微距,盡力滿足偷窺欲,就像塞林格的那張照片一樣,裡面有張不容易見到的臉。
從1965年寫出《果園看守人》,他就躲避公眾視野,跟大部分美國作家不同,他不喜歡被採訪,不上電視,不去大學教寫作,隱居的地方大都在西部,田納西州,或者新墨西哥州。他的生活景況只被旁人透露。第二任老婆曾說赤貧是生活的主基調:“我們在田納西Knoxville一個擠奶廠住了近八年,每天只能在湖裡洗澡。有人花2000美元讓他去大學裡講講新書,他說他要說的全在書裡了。之後我們又吃了一個星期豆子。”因為神秘莫測,《Esquire》雜誌還乾脆猜測他住在一口鑽井的鐵塔上。那次稀罕的採訪中,麥卡錫並不像人們想像中那般窮困悲苦,他不談論生活,而是用演說家的口吻津津樂道一種莫哈韋沙漠的劇毒響尾蛇:“我遇到兩個沙漠嚮導,詢問這種蛇的毒性,他們說,我們站在這裡就說明我們從沒遇到過這種蛇,被它咬過的人全都死了。”他說從不描寫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因此日子大部分過在路上,從一個汽車旅館到另一個汽車旅館,為了方便閱讀和寫作,隨身帶著一隻高瓦數大燈泡。
麥卡錫被說成恢復了自然主義的聲譽,不論什麼,都像描摹某種自然景觀。成名作《百駿馬》的開頭,把一列穿越灌木的火車比成“東方破曉時一顆下流的衛星”,更有名的段落來自1973年的作品《上帝之子》,一個孩子被神秘殺手殺死,“孩子喉嚨處的刀刃像黑暗中睥睨的、邪惡的、壞笑的貓眼。他靜靜躺著,只有一隻睜著的眼睛散發出的如同潤溼的石頭似的微光,和肚子上的一滴黑血。”這可不是什麼讀上去心曠神怡的好景色,而像進入了一個風土不良的區域,一個壞天氣,後面跟著另一個壞天氣。他愛好血腥、危險和暴力,已經出版的十多部小說,從來跟愛、性和馴良無關,而都是充滿殺戮的男性獨語。他今年73了,卻還像個在夏令營裡滋事的毛頭小夥子,喜歡打鬥、槍和死亡,他跟真正的西部牛仔似地說:“我從來不知道雄鷹怎麼交配,但我知道它們怎麼撕打。”
麥卡錫獲得了海明威和福克納後繼者的聲譽,既有前者的剛硬,又帶後者的陰邪。他得過美國國家圖書獎(《百駿馬》)和普利策獎(《路》),更有甚者說他是“作家中的作家”。可再強調他如何卓著地幫助美國文藝告別了低階的大眾消遣,他還是不夠暢銷,沒有哪本小說賣了超過5000本,生活來源僅僅是偶爾一次的獎金和文學基金。如果說麥卡錫的前輩——海明威在1930年代創造出與舊式的、天鵝絨般柔軟的、悠閒的浪漫派形象相反的新式男子漢,那這種當時的自由者面目現在看來就太不時髦了。現在需要的既不是天鵝絨也不是子彈袋,而是非虛構的,並非來自小說,而是來自新聞和真人秀的形象。同樣走陰鬱路線的另一美國作家唐?德利羅說:“新聞似乎主宰了我們的時代,它取代了小說,取代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電視上日復一日地播放搶銀行,槍殺,格鬥,它們彷彿加速了平庸生活的節奏。人們消費著暴力,就好象買一杯咖啡,可它又是真的,真實的生活。人們談論著暴力,卻不談論是什麼造就了這些,不談論那些施暴者在想什麼,感受到什麼,害怕什麼。那些真正懂得如何談論暴力的人,都在寫小說。”
《老無所依》是麥卡錫2005年的作品,沒看過小說的人也看過電影,就像演的那樣,留著奇怪髮型拎著瓦斯罐的殺手,象機器人一樣執行著一個接一個例行公事的殺戮,冷血與黑色既無關情節,也不像營造氣氛,好象什麼都不為。小說中的殺手卻時常有某種神教主義神色,在殺人間隙,他總是停在那裡,“想他的一生”,“想是不是在某一點上他該停止追逐”,“想很多事情”。這也許是麥卡錫與海明威的真正相似之處,就像《永別了,武器》,雖然粗糙暴烈,也要思考人生。電影中最偉大的鏡頭被說成是河裡狗追人那場,跳脫出好萊塢驚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