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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人居環境,未能盡如人願,是與對大的政治氣候未能周全應對存在必然聯絡的。公元816年(元和十一年),他就在詩中寫道:“行年四十五,兩鬢半蒼蒼。清瘦詩成癖,粗豪酒放狂。老來尤委命,安處即為鄉。或擬廬山下,來春結草堂。”此時,就已經萌發出《吾土》詩中“豈限長安與洛陽”的不再逗留首善之區的逃避想法。
你可以責備他的退縮,他的軟弱,但你不得不認同他這種聰明人的選擇。作過鬥士的人,不一定要當永遠的鬥士到底。我們總是以完人,全人,盡善,盡美,去期待誰,要求誰,指望誰,推動誰,說到底,其實是一種殘酷,一種不堪負荷的道義承擔。你得相信,魯迅的《聰明人、奴才和傻子》一文,絕對是人世間的真實寫照。
在宋葉夢得《避暑錄話》中,有一番詮釋詩人遠離官場紛爭,跳出政治絞殺,徹底改變自己,全方位調適的精彩分析:
白樂天與楊虞卿為姻家,而不累於虞卿;與元稹、牛僧孺相厚善,而不黨於元稹、僧孺;為裴晉公所愛重,而不因晉公以進;李文饒素不樂,而不為文饒所深害者,處世如是人,亦足矣。推其所由得,惟不汲汲於進,而志在於退,是以能安於去就愛憎之際,每裕然有餘也。自刑部侍郎以病求分司,時年才五十八,自是蓋不復出。中間一為河南尹,期年輒去,再除同州刺史,不拜。雍容無事,順適其意而滿足其欲者十有六年。方太和、開成、會昌之間,天下變故,所更不一。元稹以廢黜死,李文饒以讒嫉死,雖裴晉公猶懷疑畏,而牛僧孺、李宗閔,皆不免萬里之行。所謂李逢吉、令狐楚、李珏之徒,泛泛非素與遊者,其冰炭低昂,未嘗有虛日,顧樂天所得豈不多哉!
要知道,對中國文人來說,最大的誘惑,是握權,最大的機遇,是升官。假設換一個人,這樣的人際網路,這樣的夤緣關係,這樣的後臺背景,這樣的機遇門路,還不得半夜做夢都笑出聲來。這不等於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那座藏金洞嗎?只消一句“芝麻開門”,還有什麼要求,什麼慾望,不能滿足的呢。
可白居易簡直像有潔癖似地,遠離著一切是非,逃避著所有邪惡。這就是詩人令我們欽佩的地方。因為,他表現出來一種高尚的約束,這可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中國文人能夠達到的境界。
居大不易白樂天(4)
其實,佛家講“戒”,就是提倡自我約束。為了清心寡慾,為了洗卻凡塵,為了修心煉性,為了超度通脫,為了爾後有可能的成佛成仙,就得戒。然而,這對凡夫俗子而言,談何容易。戒所以為戒,正因為不戒,若是世人都戒,也就無所謂戒了。惟其不成,這才有戒。
大千世界,充滿誘惑,芸芸眾生,六根不淨,慾望也就成了飲食男女幾乎無法抑制的本能。因此,不戒或許更接近於人的本性,有無可指責的一面,但也有不可恣肆的一面。所以,能戒,能約束,更多體現出一種人格力量。
白居易之了不起,即在於此。前人對其捲入漩渦中,然後跳出是非外的潔身自好,也有很高評價。“樂天素善李紳,而不入德裕之黨,素善牛僧孺、楊虞卿,而不入宗閔之黨,素喜劉禹錫,而不入任、文之黨。中立不倚,峻節凜然”(葛立方《韻語陽秋》)。“予按樂天嘗與劉禹錫遊,人謂之劉、白,而不蹈司馬黨中。及與元稹遊,人謂之元、白,而不蹈北司黨中。又與楊虞卿為姻家,而不陷牛、李黨中。其風流高尚,進退以義,可想見矣。嗚呼!叔世有如斯人之彷彿者乎?”(晁公武《郡齋讀書志》)
當然,我們還要了解到,白居易之聰明,之睿智,之不斷地調適生存環境,之不停地拓展精神空間,從而延續了他的人生,他的詩歌,奠定了他在歷史上的不朽價值。之所以要這樣做,我們應該為白居易設身處地想一想。大環境,也就是中唐殘酷的黨爭傾軋,黑暗的政治迫害,無望的社會沉淪,深重的民族危機,所構成的這“居”,使他除了逃避躲讓之外,別無選擇。
他在《與元九書》中,曾經這樣自我擔承過:“微之,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僕雖不肖,常師此語。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時。……故僕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謂之諷諭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閒適詩,獨善之義也。”
白居易被貶江州以後,在那裡編纂了他的第一部詩集。從此,詩人實際上中斷了他的政治性很強、現實性很濃的諷諭詩寫作。倒不完全因為這些作品曾經給他帶來了不幸,而是中唐的腐敗黑暗,政治迫害,朋黨傾軋,兵燹災變,使他的兼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