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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禮儀、律令、教育制度等多模仿大唐,但作為凌駕於眾多官僚之上的特殊機構,陰陽寮的設立以及發揮重要作用,卻是日本人的獨創。
專家告訴我們,日本古代的野史筆記以及小說如《大鏡》、《今昔物語集》、《宇治拾遺物語》、《古今著聞集》、《續古事談》、《源平盛衰記》、《平家物語》等,有若干關於平安朝陰陽師安倍晴明的故事。在開篇之作《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中,夢枕貘確實多次引述《今昔物語集》,給人“言之有據”的感覺;可很快地,作家完全拋開典籍,縱橫六合,翻雲覆雨。理由很簡單,一來古書中可供借鑑的情節,其實很有限;二來有“歷史考據癖”的讀者,不會太多。只要善用方術而又處事圓融的安倍晴明,其占卜施法降伏厲鬼的故事能不斷博得讀者的歡心,作家就不用擔心“無稽之談”之類的指斥。畢竟,這是馳騁想象力的小說,而不是嚴謹的歷史著述。
鬼故事中蘊藏著的人情物理,以及極為豐富的想象力,是其吸引讀者的關鍵所在。至於落實到夢枕貘的《陰陽師》,什麼是咒,何處有靈,以及怎樣驅逐厲鬼,其實不是很重要。關鍵是故事,以及故事背後的心情。談論鬼神,一如描摹人間,同樣是沒完沒了的“愛恨情仇”。
以我的粗淺觀察,慰靈作為一種文化儀式,對於日本民族來說十分重要。在日本,“靈魂信仰”古已有之。將死於非命者尊奉為神並祭祀之,這種做法很有人情味。因其不分敵我,只要是死於戰亂,一律供養,以慰亡靈。明治初年,這種思想依然流行。比如,東京惠比壽附近的臺雲寺中有座慰靈塔,便是祭祀“日清戰爭”中陣亡的中日兩國軍人。而在實際政治運作中,新政權為了與政敵達成某種程度的和解,也有必要透過祭祀的方式,安慰失敗者的亡靈(參見拙著《閱讀日本》,55頁,93頁,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6)。如此慰靈,主要目的是擺脫怨鬼的糾纏;因此,是安撫而非鎮壓。這就決定了陰陽師安倍晴明不僅具備高深的法力,更必須通達人情。
就像小說裡說的,妖怪也是各種各樣,“既有為禍人間的,也有與人無礙的”。即便是那些只具有負面價值的鬼,很可能也有不得不如此作為的苦衷,同樣值得理解與同情。請聽《鬼戀闕紀行》裡女鬼龍膽的自白:“變作淒厲之鬼,奪取無關者的性命,我的內心遺憾不已啊……”循此思路,《陰陽師》講述的是詭異的案件,卻取抒情的調子。故事的結局一般來說並不慘烈,而多低迴婉轉,餘音繞樑。就拿最為血腥的《黑川主》來說,主旨是如何解救受害的綾子,而不是懲罰作祟的黑川主。小說的結尾,黑川主帶著他和綾子所生的孩子回到河裡去,慈悲為懷的安倍晴明並不希望趕盡殺絕。《聊齋志異》裡的花妖狐魅,大都美麗多情,因而人見人愛;《陰陽師》的設計卻不一樣,鬼就是鬼,還會吞噬人命,只是你不妨“略其跡而原其心”。天竺樂師漢多太的鬼魂之所以潛入宮中,取走玄象,一是懷念妻子,二是彈奏琵琶撫慰自己的心靈。他只希望與酷似亡妻的宮中女官玉草共度一宵,然後永遠消逝。此願無法實現,安倍晴明好言相勸,讓其附體在玄象上。於是,奇蹟出現了:“此玄象如同有生命者。技巧差者彈之,怒而不鳴;若蒙塵垢,久未彈奏,亦怒而不鳴。”(《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
最能說明鬼之“與人無礙”者,當屬那個比賽和歌失敗,絕食而死,成了鬼依舊不依不饒的壬生忠見。如此鬼魂,實在太固執了;可這倔強勁,不也顯得很可愛?這樣風雅的鬼魂,與之結交,又有何妨?《鬼戀闕紀行》中所有的人鬼,包括喜歡尋花問柳的朝臣藤原成平,不忘舊情的皇上,前來複仇的痴心女子龍膽,還有憑藉一束皇上表示懺悔的頭髮勸轉復仇鬼魂的晴明和博雅,都是十足的風雅之士。
以前讀《枕草子》、《源氏物語》等,曾深深感慨平安時代貴族生活的優雅。夢枕貘大概也對此心馳神往,故《陰陽師》中刻意經營這一點。就拿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庭院來說吧,其佈置便很有情致。請看《梔子女》的開頭部分:
晴明的家一如往日,四門大開。
雜草叢生的庭院,駐足門前便可一覽無餘。這裡與其說是家宅,不如說是現成的一塊荒地。
圍起宅子的,是有雕飾的大唐風格圍牆,頂上有山簷式裝飾瓦頂。
博雅打量著圍牆內外,嘆一口氣。
午後陽光斜照庭院。
院子裡,芳草萋萋,隨風起伏。
路徑與其說是著意修的,莫如說是人踩踏出來的,彷彿是野獸出沒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