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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在夜間或清晨出入院子的話,衣服恐怕會沾上草葉的露水,一下子就沉重起來吧。
不過,此刻豔陽高照,草叢算是乾的。
博雅沒有喊門,徑直穿門入戶。
如此幽雅的庭院,還有作家散淡的筆墨,再配上主人公玉樹臨風的相貌以及雋永的言談,活脫脫一種“六朝風韻”。按照歷史學家的說法,平安時代主要接受的是大唐文化的影響,可我在清少納言的《枕草子》裡,讀到的卻是漢魏六朝的趣味;而在今人所撰談論平安朝陰陽師的小說裡,居然也有這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記得周作人曾多次引用大沼枕山的漢詩:“一種風流吾最愛,南朝人物晚唐詩。”或許,這真的是日本人的共同趣味?
記得十多年前,我在東京演講“中國現代小說的雅俗對峙”,當場有日本學者提出:在他們看來,1970年代以後的日本小說,已經取消了雅俗之分。當時有點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不無道理。按理說,像《陰陽師》這樣的鬼故事,屬於型別小說,不外“歷史+鬼怪+推理”,還能變出什麼花樣?比起陰與陽的調和,武與巫的互補,動與靜的結合,心境和學識的搭配等,我更欣賞其鬼魂故事中的雅趣。
說到雅趣,不能不涉及小說中帶有抒情意味的敘述語言(這點,根據同名小說改編的漫畫、電影或電視劇恐怕難以體現)。類似中國古代筆記小說,《陰陽師》中儀式化的生活場景與變幻莫測的鬼魂故事,形成某種張力。小說中最精彩的,不是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安撫怨靈、祈雨消災的故事,而是談論鬼神時的“氛圍”和“心境”。馳騁六合固然不易,體貼人情則更難——後者,似乎是小說家的專長。
讀過魯迅小說《鑄劍》者,大都知道其基本素材取自魏晉時的《列異傳》與《搜神記》。可惜,如此別出心裁的“故事新編”,在現代文學史上並不多見。不是沒人看中那些積澱千年的神奇“故事”,而是成功的“新編”,談何容易。時人多欣賞唐人傳奇之“敘述宛轉,文辭華豔”,我則更喜歡漢魏六朝那些筆短而意長的志人與志怪,並認定這是中國小說發展的動力與淵藪,宋、元、明、清無數作家都曾從中獲取靈感。
今日中國,經過“科學洗禮”的小說家,倘若對漢魏六朝的博物與瑣言、逸事及志怪感興趣,或許也能像夢枕貘召喚平安朝的陰陽師那樣,給讀者一個意外的驚喜。
2004年冬 於京西圓明園花園
第一部分 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
這是一個奇男子的故事。
打個比方說,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像隨風飄動的、浮在夜間虛空的雲朵般的男子的事。
在昏暗中飄動的雲朵,看不出它一瞬間前後的形狀有何改變,但若一直注視著它,會發現不知不覺中它的形狀改變了。本是同一片雲,它的形狀卻無從把握。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的故事。
他的姓名為安倍晴明。
是一個陰陽師。
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年,應在醍醐天皇之世。但這個人物的生辰死忌,卻與本故事沒有直接關係。也許不必弄清這類數字,反倒更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不必在意這些問題了吧。
不妨就信筆寫來好了。這種寫法說不定正適合寫安倍晴明這個人物。
平安時代———
仍然是個民智未開的時代,有好幾成人仍然對妖魔鬼怪的存在深信不疑。在這樣的時代,人也好鬼怪也好,都屏息共居於京城的暗處,甚至在同一屋簷下。妖魔鬼怪並沒有藏身在邊遠的深山老林裡。
陰陽師,說白了,叫占卜師也不妨。稱之為幻術師、神漢似無不可,但都不夠準確。
陰陽師觀星相、人相。
既測方位,也占卜。既能唸咒,也使用幻術。
他們擁有呼喚鬼怪的技術,那種力量是肉眼所不能見的———與命運、靈魂、鬼怪之類的東西進行溝通也不難。
甚至朝中也設有此種職位,朝廷設有陰陽寮。
晴明被朝廷授予“從四品下”的官階。
一品是太政大臣。
二品是左、右大臣和內大臣。
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朝中議事,晴明有相當的發言權哩。
在《今昔物語集》裡面,對這位安倍晴明,記載著好幾件趣事。
據書上說,晴明自幼師從陰陽師賀茂忠行修行。
自那時起,晴明便顯示了某些陰陽師獨具的特殊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