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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裡,兩個人夜裡同住一個土炕,白天共用一張木桌,工作組裡的另一個成員是北京插隊的知識青年林瓊,這個姑娘,善歌善舞,活潑美麗,王衛國對她十分傾心,而林瓊對他的才華人品也頗有好感,兩人的關係便逐漸密切了起來。有一段時間,林瓊返回隊裡辦事,寂寞難耐,他們就只好白紙黑字,魚雁傳書。糟糕的是,這些純屬個人化的一級機密沒有存放的地方,兩個男女工作組員無法帶著它們去上鬥批改戰場衝鋒陷陣,無奈之中,工作組員王衛國對整改物件呂文斌說:“我把我的信放到你的辦公桌抽屜裡。”
“你寬寬地放心,我不看。”整改物件向工作組員保證,就像他在批鬥大會上表態堅決走社會主義道路一樣。在形成這些信件的過程中,王衛國看完而又拋掉了曹谷溪多少書,已難以統計,正像我們無法統計多年來他穿過而又丟掉的棉襖共有多少一樣,但那些名著作了那些情書和與之相隨的愛情的滋養,這不僅僅給予了一對情人不斷增長的甜蜜,也給了提供這種滋養的谷溪一種欣慰。遺憾的是,這些愛情的鳥兒不知最終飛向何處,否則,我們今天研究一位早逝的作家會有更多的第一手權威性的情感資料……
曉雷:男兒有淚(節選)(2)
看著王衛國驚異的目光,谷溪說,後來讀書多了,就知道得多了,記得多了,連裴多菲的詩都能背出來:
今天你用頭抵著我的胸脯,
明天你能否用頭抵著我的新墳,
說:我愛你!
谷溪才唸了一句,就看見王衛國的眼睜得大大的,閃著亮亮的光。他說:“你先停住說,讓我把這句詩記上。”
“你又要給林瓊姑娘寫情書用?”谷溪問。
王衛國笑著預設了。
谷溪問:“你們親口了沒?”
他說:“沒。”
“瓷腦!”谷溪罵他,他只是憨憨一笑。
其實,當時林瓊只是喜歡他。三十年後,林瓊告訴谷溪,那時她“確實舉棋不定”。但王衛國鐵了心,只愛這個“林妹妹”。煤城招工,他和林瓊都被大隊、公社推薦到縣上,指標有限,他就揹著林瓊把自己的指標讓出來,讓林瓊先進工廠。
谷溪問王衛國:“不怕她把你撇了?”
王衛國說:“為了林瓊,死也值得!”
王衛國回到他的郭家溝給大媽說,他要幾斤棉花,大媽問要棉花做什麼,他不說,大媽就把棉花包起來給他,他背到城裡,用他的路線教育積極分子的每月18元生活補貼,扯了布,縫成新被新褥子,連同他的心一起託一位好友帶給他心愛的姑娘……
蕎麵圪坨羊腥湯,
死死活活相跟上。
百靈子過河沉不了底,
忘了孃老子忘不了你,……
愛唱山曲的王衛國,一邊反覆吟唱著這些凝和著深情蜜意的曲兒,一邊又迎接著另一次嚴峻而熾熱的鬥爭……
全國開始清查“文革”的三種人。有一天,革委會的軍代表來到了二排18號窯洞,當著曹谷溪的面,對著“文革”中當過一派頭頭的王衛國宣佈一個檔案:經縣革委會核心領導小組研究決定,停止王衛國的縣革委會副主任職務,進行審查。
世界上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兒。本來,林瓊對王衛國停職審查的事情並不十分清楚,或者說並不十分在乎。她只是寫信給內蒙插隊的女友徵求意見,想不到那位女友不等林瓊同意,便代寫了斷交信給王衛國:林瓊的家人不同意你與她的事,趁早死了這份心吧,你和林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真是屋漏又遭連陰雨,船破偏遇打頭風。風雲一時又無比倔傲的王衛國這一次可是從崖畔上掉到溝底底了。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得志而又突然中道崩阻的失敗者,難以承受這種風雲突變的打擊。在二排18號窯洞裡,他哭了,哭得肝膽欲裂,鼻淚四流……
這是谷溪第一次看見路遙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他點了一支劣等煙吸著,等著這位年青朋友盡情宣洩。末了,他扔了菸頭,講起自己的故事。
谷溪講完了自己的愛情故事,然後語氣鏗鏘地對路遙說:“一個漢子,不可能不受傷,受傷之後,應該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用舌頭舔幹身上的血跡,再到社會上去,還是一條漢子。那個熊官能當就當,不能當算球了,又不是咱老先人留下的,有什麼撂不開的?女人也還有哩,又不是都死光了,不值得為這個哭鼻流水……”
這也許是在路遙感情歷程中最重要的支援,是對一個敢於面對自己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