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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女人拿雞蛋換蔥,揪賣蔥人兩根蔥葉顯得很自然。
西貝家不拿雞蛋換蔥,他們珍惜雞蛋,地裡也種蔥。向家拿雞蛋換蔥,向家出來換蔥的多半是向文成的媳婦秀芝。秀芝換蔥不揪蔥葉,她不是不希罕近在眼前的蔥葉,她是覺著抹不開。但對於雞蛋大小的認可,有時她也和賣蔥人的看法不一。賣蔥人說向家雞蛋小,當少給其蔥,秀芝就說,這雞蛋不小,別少給了。最後,賣蔥人把秀芝已經拿在手中的蔥左換右換,終是把大的換成小的。秀芝也不再爭執,心想,天天見哩,隨他去吧,吆喝半天也不容易。
一個賣燒餅的緊跟著賣蔥的走過來。這是鄰村一位老人,他步履蹣跚,擓個大柳編籃子。一塊白粗布遮蓋著籃子裡的貨物,這蓋布被多油的燒餅浸潤得早已不見經緯。老人喊:“酥糖……(吔)燒餅!”老人籃子裡有燒餅兩種,代表著當地燒餅的品種和成色。這裡的燒餅以驢油作酥面,與水合的面層層疊疊做成。酥燒餅帶鹹味兒,一面沾著芝麻粒兒;糖燒餅也酥,卻以甜見長,不沾芝麻,只鈐以紅色印記。買主來了,老人掀開蓋布,和買主就著暮色一同分辨著酥的和糖的。但他決不許買主直接插手——那酥貨嬌氣。他的辨認從不會有誤,籃子裡次序有致。笨花村吃燒餅的總是少數,因此老人眼前的顧客就不似雞蛋換蔥的活躍。但老人還是不停地喊著,這常常使人覺得他的喊聲和生意很不協調。他的嗓音是低沉中的沙啞,倒把賣蔥人的喊聲襯托得格外嘹亮。賣燒餅的老人在向家門前喊著,他是在喊一個人,便是向喜的弟弟、向文成的叔叔向桂,先前他買燒餅吃。黃昏時笨花人常看見人高馬大的向桂走到賣燒餅的跟前,從口袋裡抻出一張票子,豪爽地放到老人籃子裡,拿幾個糖的,再拿幾個酥的,迫不及待地張嘴就吃。賣燒餅的最願意遇見向桂這樣的顧客,他們不挑不揀,不計較燒餅的大小,有時甚至還忘了找錢。可惜向桂已經離開笨花在縣城居住,但賣燒餅的老人還是抱有希望,一疊聲地試探著,希望能喊出從城裡回來探家的向桂。當他的希望最終變成失望,他停止了吆喝在向家門前消失後,大半是一個賣酥魚的出現了。賣酥魚的不是本地人,他操著鄰縣口音。鄰縣有一個季節湖叫大泊窪,窪裡專產一種名為小白條的魚,大泊窪也就有了賣酥魚的買賣人。笨花人都知道大泊窪的人“暄”,不似本地人實在。賣魚人在笨花便也不具威信,他們來笨花賣魚時就更帶出些言過其實的狡黠。
笨花 第一章2(2)
笨花村吃魚的人是鳳毛麟爪,單隻向家有人嗜好魚腥兒,這是向喜的女人,向文成的母親同艾。那是她跟隨丈夫向喜在外地居住時養成的一種習慣,一種“派”。同艾先是跟向喜住在保定城東小金莊,吃保定府河和白洋淀裡的鯽瓜、鯉魚,那是向喜由保定武備學堂畢業後,進入北洋新軍期間。後來她又跟向喜在湖北吃洞庭湖裡的胖頭魚,那是向喜駐防城陵磯期間。之後她還吃過沿長江順流而下的迴魚,那是向喜駐防湖北宜昌期間。再後來她還吃過產自吳淞口三夾水的醃黃魚,那時向喜在吳淞口,正統領著駐紮於吳淞口的陸軍和海軍。從同艾的吃魚歷程可以看出她經歷的不凡,還可看出同艾的丈夫向喜本是一位行伍之人,她的吃魚經歷似也代表著向喜在軍中的經歷。雖然,幾年以前向喜的行伍生涯已成歷史,但向家門簷下的匾額仍然清楚記載著向喜在軍中的位置。有塊朱地金字的扁額,上書:“干城眾望”。上款題為“賀向中和先生榮膺陸軍第十三混成旅少將旅長”;下款為“中華民國十一年笨花村鄉眷同敬賀”。向中和便是向喜,向喜從戎後就不再叫“喜”,他為自己取名為向中和。
這個黃昏,同艾受了賣酥魚叫喊的吸引,掏出一張老綿羊票讓秀芝去買魚。同艾吃魚純屬個人嗜好,如同人的抽菸、喝酒。逢買魚,她一向動用體己。秀芝為同艾買回半碗酥魚,那一拃長的酥魚在碗中一字排開,金燦燦的倒也可愛。同艾看見魚,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便嘗,但那入口的東西卻並不像魚,像什麼?同艾覺得很像煮熟的幹蘿蔔條,才知受了坑騙。她也不責怪秀芝,端起碗就去追那個賣酥魚的。那賣魚的已經不見蹤影,牆根兒只剩下一個賣煤油的。賣煤油的知道向家太太同艾受了騙,忿忿然道:“人不濟,還敢在這兒久留?”同艾本來是要衝著賣魚人的去向大罵幾句的,同艾心裡自有罵人的語言。不過當她一想到鄰居西貝家小治媳婦罵人舉止的不雅,還是把髒話嚥了回去。同艾在人前是注重行為舉止的,平時她說話斯文,語言多受著外地的感染。她操一口夾帶官話的本地話,笨花人說“待且”,她說“待客”;笨花人說“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