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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月辭教,多半也是因為公公的病。公公的病時好時壞,但每次好轉之後,便是進一步惡化。她在村學教學,早晚雖也能給家裡搭把手,但畢竟有限,大多數家務仍落在婆婆身上。她心疼婆婆,覺得應儘可能當多分擔一些。她可不想讓家人老是遷就自己,久而生怨。
況且,自己也是有身子的了。她本不想早早地這樣,可到底沒擋得住。這事又怎麼能擋得住呢。算算時間,雖還早的很,總歸身子會越來越重,總會有需要家人體諒照顧之時。現在有了新教員,她可以及時抽身,否則村學這個忙一直幫下去,到時豈不是進退兩難!
還有,因在村學幫忙,回冀家莊探親也少了。好月心裡老是惦念著爹孃,常常夢裡被驚醒,恨不得馬上就回去。這又沒人攔著她,只是畢竟不方便說去便去。明仁倒是替她回去看望過兩次,可他把家裡情況描述得再好,也不如自己眼見得放心。“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爹孃若是這樣想女兒,就是當女兒的罪過了。
時常有家長領著孩子來府。他們提著點心,名義是看望臥床的老東家,實則是來拜訪“女先生”。穆羽在府裡孤悶煩氣久了,突然熱鬧起來,以為是大家終於想起他了,感念他平生所做的種種善事,禁不住熱淚盈眶。
明玉的兩個孩子,稱心想繼續學古琴,如意想繼續學畫畫,明玉被纏得沒法子,於是打發女人來探問。來到府裡,女人先去看穆修。穆修見到那女人,喉嚨裡響著哭腔,硬讓婦人扶著起來,非要給侄媳婦磕個頭,嚇得那女人紅著臉,手足無措,直往一旁躲。婦人說,你大伯這是感謝你來看望,也是為之前的事賠罪,俺孩就代替你公婆和明玉,領受了這一拜吧。女人哪裡肯,無奈穆修已經拜了,只好再三說,明玉早不記得這碼子事兒了,大伯還提它作甚。一筆寫不出兩個“斛”字,咱們兩家恩怨,從此勾銷了吧。
書慎隔幾天也來府裡。之前,他和好月天天見面,現在,見面少了,總覺得缺了什麼似的。每次見到書慎,穆修都顯得很開心,並且每次,他都要讓文淑在跟前陪著,指揮女兒又是拿吃的,又是倒茶續水。婦人知道穆修心思,私下和明仁提起。明仁素來也敬重書慎,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不過,他也善意地提醒娘:
“書慎是不錯。可還有個存誼哩。”
存誼和文淑,自小便在一起玩。存誼待見文淑,大家可是看在眼裡的,婦人怎會不知道!
“我就是說說而已。這些話可不敢說出去。”
她不讓明仁說出去,明仁偏就告訴了好月。好月聽了,找機會試探文淑,文淑一聽,馬上變了臉:
“書慎是文化人,我只當他先生對待,不敢有非分之想。至於賈存誼,我也只當他是哥,好得不能再好的哥。嫂子你讓俺哥告訴他,他要是胡思亂想,往後兄妹也不用做了。”
自那以後,書慎再來,穆修再叫文淑時,文淑就以各種藉口躲著不見。偶爾碰到,她故意冷落他,拒他於千里之外,不給他留下任何妄想和套近乎的機會。爹爹的一廂情願,哥哥的自以為是,真是愚蠢可笑至極。
不斷有人來探望,穆修沉浸在被尊重的欣慰和滿足之中,情緒大好,病似乎輕了許多。在家人面前,他變得從沒有過的慈愛可親。也是這段時間,明孝的信多起來。信上皆是令人歡欣鼓舞的訊息:他已是一名執政黨的黨員,他以學生代表身份列席了省城國民代表大會,他愛上教授的女兒,那姑娘答應他,春節期間,要陪同回來省親。穆修一家,好像從沒有過這般的其樂融融。
雞鳴喚醒晨曦,窗前移動著光影。回憶愈發清晰,往事伸手可及。離開大樹的柳絮,被風吹揚託舉,翻折著一步步向下,向下,再向下。炊煙終會散盡,光影終會消失。穆修曉得,自己這條老命,就是這飄落著的柳絮了。
:()明月堡